墨道不销魂_作者:李陶风(6)

2016-05-26 李陶风

如今从他哥哥那儿领命来北平,严天佐便是觉得他哥哥那不安分的老毛病又犯了。要说兄弟二人管辖着淞江立海口小码头那一小片的生意,已经在帮内算得有些身份了,却还是要折腾他gān这些事儿。严天佐在chuáng上翻了个身,看到那轮明月又缀在了窗角。“杀人。杀人?”他兀自念叨着,觉得好没意思。这要是被抓着了,最后饮弹而亡的还不知道是谁呢!要是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就好了,给他来个借刀杀人!他一拍脑门,这会儿才想起了行李箱中还有把手/枪。翻身下chuáng打开行李箱查看,枪还在,幸好没丢,真是要多谢那位舞枪的艺人了。
严天佐端着那把枪,想起那舞枪人的风采英姿、功法劲力,随手用枪口搔了搔头皮。或许,借“枪”杀人,也不错。

☆、行不安坐不宁qíng态缠绵

  转天,严天佐从旅馆出来先奔了开明戏院,门口儿的水牌子上写着今天的剧目有《升官图》,另有一出《状元媒》,演员他不熟,看来是刚出科的年轻一辈儿,还没南下到过上海,但听说也是名家的弟子,也就没犹豫买了戏票。
往热闹地儿走着,沿路看看有什么新鲜吃食,只是他看来看去都和以前自己吃过的东西差的太远,纯看卖相真没什么食yù。最后是实在走饿了,闻着味儿寻到了一个摊儿。一口大锅里咕噜咕噜煮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也看不清是什么,有发红的有发灰的,闻着不能说香气扑鼻,倒是味儿挺大。他回头看矮桌矮凳上坐着的人吃的那叫香,于是摸摸咕咕响的肚子,决定gān脆尝一回。问过摊主才知道这东西叫卤煮火烧,一毛二一碗,还是真便宜。他掏钱要了一碗,过会儿煮好了,摊主给端了过来。他还是有点畏惧猪下水,先尝了块儿煮过的火烧。结果一试难忘!虽说看着粗鄙,可这东西吃到嘴里难言的浑厚醇香,居然是比吃ròu还有些滋味,便láng吞虎咽吃了下去,最后连滴汤都没剩。他掏出手绢儿擦擦嘴,又扶了扶礼帽,起身走了。他是没听到身后的摊主跟另一个客人说:“这爷可真稀奇了,穿成这样往这儿溜达个什么。”
同样的,等他重新找到头一天那个舞枪的人,往人堆儿里一戳,便被人注意到了。
曹恩凡正在使一招火焰穿云。绯红的缨子果如一簇火焰直cha入云,气贯长虹。他腰力一转又接了一招青龙落地,势如山崩。就在他收枪上挑,单手变双手的瞬间,瞥见了抱臂站在头一排的那人。他仍是一身西装,头顶礼帽,脚踩皮鞋。曹恩凡手中不停,脑子里却没在想招式,只是暗忖着这确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昨天说来,今天还真就来了,没想到终是有个来捧他场的了。可是又惊又喜间,他忽而顿觉羞臊,感叹自己真是由里到外都是个卖艺的了,已然成了不折不扣的下九流。想到此处不禁恼怒,一招铁牛耕地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枪尖顶着地面,搓起了一堆土,枪身弓起至极限,猛然绷直,枪尖扬起了一片沙尘,盖了对面观众满头满脸。
曹恩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枪,跟老少爷们儿们道歉,章晋平也跑过来,跟着鞠躬。一时,围观的看客们骂骂咧咧地散了一大伙。曹恩凡跟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眼看着这都中午了,也没赚几个子儿,自己又弄这么一手儿,砸了自己的场子,这下好了,今天的生意是不用做了。扭头看到了章晋平,呆呆地望着那散掉人群,不好意思地凑了上去。
“对不起啊,虎子哥。我劲儿使猛了。”
章晋平倒是没表现出来什么,拍拍他的背宽慰了两句,回头拾起了小锣继续吆喝。
曹恩凡提着枪往兵器架子走,听到了啪啪的拍打声,循声望去,看见一人正在拿礼帽掸着身上的土,然后又使劲儿地拍着礼帽。这人被扬了一身土,居然没赶紧走,跑到边儿上掸土来了?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对方察觉了,抬头对他笑。他想迎上去说两句话,毕竟昨天替他追过贼,今天他又如约来看表演,应该算是认识了。正要抬脚,却被章晋平叫了一声,回头发现又有一群人围了上来,这是又得开演了。仓忙中,他只得对那人喊了一句:“你等会儿!”便回到中央,重新耍起来。
小花枪三十四式,他只耍了十一式,怕是被有心人偷偷记了去,忤逆了师父当初的jiāo代。抱拳谢过众人之后,他和章晋平分别拿了小锣,反面朝天捧着,走向人群。仍是给钱的人少,看便宜的人多,小锣里叮叮当当偶尔响几声,也都是一分钱两分钱。曹恩凡端着锣,却没盯着锣看,两眼一直在人堆儿里踅摸着,听到钢镚儿掉落的声音便低低头说声谢谢。突然,当啷一声,一听就是个大子儿。他看锣里落进了一块大洋,抬头才见那人原来就在眼前。好久没见过一块钱了,曹恩凡愣怔了,他盯着那人的脸,两眼的不可思议。那人只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待他想要说点什么,那人一回头就挤出了人堆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