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果然是个残忍的家伙!
仿佛昨天还陪在身边的两张青葱笑颜,却恍然变换了时空,一个已经成了墙上泛huáng的记忆,冷眼旁观,一个则站到了生命中至高点之后,静看澜川!
平淑轻轻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气似乎还是那么不咸不淡,又好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平和随意地聊天,“还不休息,是住不惯我家?”
罗抿良这才抬起头,淡淡笑了笑,“我在等你。”
平淑也淡淡笑笑,“是吗?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三合会会长。”
平淑这话并非像以前一样冷嘲热讽,罗抿良自然能听得出来,随手把书合上,神qíng很随意地看着对面难得对他这么平静的女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我现在而言再没什么是有必要隐瞒的。”
此刻的罗抿良毫不严谨地坐着,一派散漫地翘着二郎腿,唇角似笑非笑,仪态万方。尽管他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但跟白日里小心翼翼呵护着儿子孙儿的男人判若两人,沉稳大气,隐隐的霸气溢于言表,举手投足间,尽显独属于上位者的傲然与伟岸!
平淑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惊讶,她知道,这样的罗抿良才是真正的他,才是谢雨死心塌地爱着的那个男人!
“我想问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一直都知道。”平淑的语气很平静,当初对罗抿良近乎唾弃的恨好像在这几年里不知为什么全部消散了,现在的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很复杂,理智上她的确应该很恼恨他才对,但事实上,她现在对罗抿良……更多的却是同样身为人父人母的同qíng。
罗抿良静默地坐着,脸上的笑意敛了去,不再看平淑。
琉璃台灯柔和的灯光有限地斜斜勾勒着这个男人线条略显刚硬的jīng致下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灯光外的昏暗中如同两颗深邃静默的黑珍珠,微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茶几上那只漂亮的透明酒杯里如同殷红的血一般的红酒,好半晌,才轻声回答,“是啊,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恐怕,这也是小雨最想知道的……只可惜她太倔qiáng了……倔qiáng到、到死都不肯开口问我!到死都不愿听我的解释!到死……都不肯原谅我……”
华丽的男中音在这静静的客厅中显得很轻,语调异常平静,却听得平淑心中酸涩难忍。
她知道现在再问什么都失去了任何意义了,可是她更知道,谢雨当年是带着满满的遗憾走的!
那年她初见刚回国的首扬的时候说、谢雨已经不再恨罗抿良的话,不过是因为怕他们父子之间会产生芥蒂,不过是骗那个孩子而已!
谢雨……怎么可能不恨罗抿良?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被迫避着谢家人的罗抿良在病房窗外一直跪到最后一刻,她都不肯让他进病房见她最后一眼!直到最后的遗言里,她都没有把独生儿子留给罗抿良,而是托付给谢家!
这个到死都没能带她走进婚姻殿堂的男人,这个让她年纪轻轻就背上“未婚先孕”之名的男,这个令她和孩子苦苦相依为命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恨?!
“小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我被派去了东南沿海,去追杀一个所谓的、背叛者——也就是我们老会长的死敌。”
夜色浓重中,罗抿良终于很平静地开了口。
平淑的眸子忽然就颤了一下——
聪颖如她,仅仅这一个开头,就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罗抿良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我知道这是会里对我能力的一场至关重要的考验,所以别无选择地去了。一白越安他们和我配合得非常默契,我们成功地施计摧毁了他们的据点,而我——也成功地杀了那个背叛者。只可惜能力还是不够,我们并没有真正讨到好,我吃了七颗枪子儿,几乎可以说枪枪致命都不为过!如果不是越安豁出命去扑上前为我挡了最致命的一枪,只怕那个时候我就撂在那儿了。”
说到这儿,罗抿良很轻地笑笑,“其实现在想想,如果当初就那么死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儿。”
平淑不忍看他脸上的笑,别过头,不自觉捏紧了手。
谢雨最爱的就是罗抿良的意气风发,可是当初的她们却那么天真,怎么就不能理解——所有的意气风发只有在相辉映的风云世界才得以展现?
假如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能和谢雨平凡相守,那样被柴米油盐打磨过的男人,还是谢雨最爱的罗抿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