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瑟缩了一下,避开夏末的眼光,后退了一步从夏末的手里抽出胳膊。接着他又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笔直笔直地站着,身体的重心落在脚跟上,他靠着自己站着,跟谁都没有关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小舟不能辨清夏末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身边来的,更不能辨清女人的责骂声为什么会响起来。原来夏子康的妈妈并没回楼上去,也许只是去了餐厅那边,总之她也冲了过来,只比夏末晚了几步,她是完全朝着自己儿子的,气得不清。
但是比小舟小九岁的夏子康已经是个大孩子,虽然仍旧处在无知浑沌的年纪,可是对于母亲的责骂已经能够做到不以为然,无所谓地听着,翻着两只眼睛得意yīn毒地撩着小舟。他妈妈也不是瞎子,知道自己批评的话孩子全没放在心上,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转头看了小舟一眼。小舟敏感地接过她的目光,打了个寒战,惊觉母亲的目光里全是冷漠的不满,就好像先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好的东西,辐she了她的儿子,才产生这件事的。
但她到底转过身来,打量了小舟两眼,勉qiáng说道,“子康不懂事,我替他跟你道歉,他还是个小孩子,闹着玩不知道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没打坏吧?”
“没事。”小舟低下眼睛,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表现的不够坦诚豁达,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神qíng克制疏冷,半天才转头跟夏子康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你就觉得我没办法管你是吧?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玩任何电子产品!你所有的电子产品统统没收!”
夏子康猛地一怔,粗声粗气地说,“你说什么?我不许!你有什么资格没收我的东西?”
夏末在旁边突然笑了一声,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他,他反而没发觉似的,视线还落在夏子康身上,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夏子康母亲的脸腾地红了,嗫嚅了半天没说上话来,最后叫夏子康上楼去,她要好好跟他谈谈。夏子康怒不可遏,又不能不跟着母亲走,一路踢着楼梯栏杆上的楼。
客厅静了下来,夏末看向小舟,小舟好像陷入了一种半沉思半恍惚的状态,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他笔直地站着,显得更瘦,他低垂着眼睛,神色平静得离奇,脸色却白得过分,透着一些不正常的红,仿佛是一个纸片人,也许自己呼出一口气他就被风chuī跑了。他那样站着,身体绷得很紧,身体姿势戒备而紧张,仿佛自我克制到了掐断电源的程度,又好像是一种应激反应,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贸然碰他,何况还有个保姆阿姨时不时地探头过来看这里的热闹。
一时间,夏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的脑子枯竭了,只能看着小舟。他想着小舟可能会有的反应,以他对小舟的了解,可能会随时变得亲切随和,活泼开朗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这一次,小舟仿佛彻底熄灭了自己,许久过去了,他们仍旧只是这么站着。小舟静静地站着,眼神空dòng,仿佛看向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保姆探看的次数多了,gān脆走出来,在客厅走了一圈,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小舟终于有了动静,他转头看了一圈房间里,仿佛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突然自嘲地一笑。那个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的极不协调,仿佛一个苍老的灵魂透过一个20岁男孩的身体做出的一个叹息。他抬起头,露出像是许多的念头和希冀都已经被生活和时间带走的人才有的疲惫,还有一丝支离破碎后的神经质,但他极力地打起jīng神来,勉力用最接近他平常样子的温和目光望着夏末,仿佛想宽慰他似的上下打量着他。
他是那么温和安静,夏末突然被巨大的难过吞没了,他看见小舟向着他温和地微笑着,像是一个比他还久历岁月的人一样把这一切难堪打包卷了起来,对他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这没什么好待的了。”
要不然你跟我走吧?他差一点脱口而出,又不知道应该带小舟去哪里,回自己父母那里?何况看小舟的样子,他肯定会在这里过年。毕竟,那么多年都过去了,现在已经不是最难过的时候。
但这个时候天色才刚擦黑,还不算很晚。他跟着小舟到门口,重新穿上外衣,他回头看着小舟,“跟我出去走走吧。”
他欣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出了个好主意,小舟立刻点头了,那张苍白的小脸透出一些真正的生气儿。
他们并肩在这个幽静的小区里散步,在小区里转了几圈,后来走到了马路边的门口,夏末忍不住说出来,“如果我那个时候回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