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抬头。
“跟你缸子哥先回镇上。”
杨静摇头,“我跟你一起走。”
杨启程看她片刻,最终还是由她。
杨启程走到墓前,点上三支烟,cha在土中,又拧开瓶盖,往地上浇了小半瓶白酒。
杨静在一旁默默站着。
孙丽的尸体是她的一个恩客帮忙收拾的,也是他帮忙办的后事。那个客人杨静见过,不远处工地上的一个农民工,算是常客。他平时特别抠门,八块十块也要计较,孙丽常常挖苦他,没钱还学别人出来嫖。
可就是所有客人里面最抠门的这个,最后花了一千多给孙丽在旦城最便宜的公墓里买了个位置,不见得多好,好歹让孙丽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杨静只在孙丽的骨灰盒下葬那天去看过,现在都快忘了她墓地的确切位置。
杨静时常想,孙丽寡廉鲜耻,而她不忠不孝,两人果然是一对母女,骨子里一样的凉薄。
杨启程在墓前坐了片刻,又去车上拿了把刀过来,把附近的杂糙和枝桠横生的乱树都砍了,视野霎时变得敞亮开阔。
砍了片刻,他在树丛里发现了一株樱桃,还很矮,不过半人多高。
杨启程喊杨静:“去车上把铲子拿来。”
杨静拿了铲子递给杨启程。杨启程铲掉旁边的枯枝败叶,将樱桃树连根带土挖了出来。
他在父亲的墓旁掘了个深坑,把樱桃树埋进去。
杨静问:“能活吗?”
杨启程拍了拍手上的土,“能。”
杨静透过树木枝叶间的fèng隙往天上看了一眼,太阳已到天的正中。
杨启程也跟着看了看,“检查看看有没有明火,走吧。”
杨静点了点头,在附近查探一阵,把该灭的火都灭了,跟着杨启程上了小面包车。
车开出很远,杨静把窗户打开。
即便是正午,山里的风也带着一股清凉的湿气。
杨静转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杨启程,低声喊道:“哥。”
她顿了顿,“你还有我。”
杨启程目光一沉。
杨静声音艰涩,又加一句:“……还有厉老师。”
杨启程手一顿,“嗯”了一声。
风把头发拂到脸上,遮住了视野。
杨静索xing闭上眼。
她觉得自己不该妄想更多。
他们在最亲近的时刻疏远,又在最疏远的时刻亲近。
就像两棵树,风chuī过时,叶落在彼此的脚下。
永不依偎,却也能站成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自己了,迟了8分钟。
☆、(16)两棵树(下)
到了镇上,杨启程先给车子加油。
杨静从车上下来,在马路牙子上蹭自己鞋底沾上的泥。
忽然,她发现路对面有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
杨静停下动作,喊道:“哥。”
杨启程没听见。
杨静又喊一声:“哥。”
杨启程转头看她,“怎么了?”
杨静朝着对面努了努嘴,“你认识的?”
杨启程顺着看过去,忽然顿住,半晌没动。
他就这样站着,和街那边的女人对视了数秒,然后似乎才回过神,迈步走过去。
杨静急忙跟上前。
女人瘦长脸,扎马尾,穿一件黑色带毛领的羽绒服。
杨静瞥了一眼,微妙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
女人将孩子放下,看着杨启程,笑了笑,露出颊上的一个梨涡。
她喏喏地喊了一声:“杨哥。”又推自己儿子,“叫杨叔叔。”
小孩很乖,“杨叔叔。”
杨启程从兜里掏出皮甲,抽出三百块钱,递给孩子。
女人急忙推拒,“这不能收。”
杨启程很坚持,“多年没见了,应该的。”
推了几下,杨启程把钱塞进了孩子外套的兜里。
女人有些局促,“太客气了。”
杨启程看她一眼,“最近怎么样?”
“还行。”
杨启程看了看她儿子,“就这一个?”
“还有个大的,女儿。”
“上学了?”
“小学二年级了。”
杨静在心里算了一下,女儿八岁,那这女人大概多少岁?
杨启程又问:“来镇上走亲戚?”
女人摇头,“我们搬下来了。”
“哦,那以后很近了。”
女人笑了笑,“杨哥以后也不会住镇上了吧。”
家里直系亲属都没了,空余一栋房子。
杨启程点了点头,似也觉得局促,伸手在孩子脑袋上摸了一下,“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