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_作者:初禾/初小禾(12)

  是在输液吗?

  难道还停在那身体里?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像躺在云端?

  须臾,右臂的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热。

  这又是什么?

  他努力思索,想那大约是一个暖手袋。

  看来当真是在输液。

  不过送暖手袋的是谁?经理吗?还是医生?

  不管是谁,醒来后一定得好好道个谢。

  如果还能醒来的话。

  思绪再次陷入空茫,耳畔似乎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像催眠的音符一般。他晕得厉害,想起小时候跟人打架,摔折了手,输液时又哭又闹,母亲忙着哄他,忘了给他准备暖手袋。

  药水温低,天热时还好,寒冬腊月时若是输得久了,整条手臂都冻得难受。

  是肖衢送来一个温度刚刚好的暖手袋,小心翼翼提起他输液的手,枕在暖手袋上面。

  “你真笨。”小小年纪的肖衢臭着脸,伸手摸他的额头。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想抬手抹一抹,却无法动弹。

  什么时候喜欢上肖衢的已经说不清了,从小一起长大,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小学、初中、高中,从玩伴到哥们儿,从哥们儿到一厢情愿。

  肖衢就像长在他心口的劫数。他喜欢肖衢,无数次想着肖衢自渎,肖衢眼里却只有一个漂亮的男人。

  那人叫沈棹,与他二人同龄,自幼娇气,生得跟女儿一般,深受院里长辈们的宠爱。

  到了青春期,同院的男孩子开始往五大三粗、黝黑似碳的方向发展,肖衢也开始练肌肉,唯有沈棹还是瘦弱白皙,只是个子长高了,整个人出落得越发清秀。

  肖衢老是将沈棹挂在嘴边,还冲沈棹吹过口哨,欣赏、倾慕、喜爱之类的词就差没写在脸上。

  那时候肖衢最喜欢说什么来着?

  “我刚才碰到沈棹了,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白了一个号。你呢,我才一个上午没见,怎么就黑了一个号?”

  “隔壁院儿的陈狗在追沈棹你知道吗?啧,就陈狗那一身膘,还想染指我们院花。”

  “沈棹居然打算高中毕业后去当兵,还跟他爸搞了套军礼服,穿着特有气质。盛羽,下次你也穿军礼服给我看看?哎你又黑脸?人靠衣装嘛,虽然你黑了点儿,但军装能挽回你的气质啊信不信……”

  沈棹,沈棹,来来回回都是沈棹。

  肖衢喜欢沈棹这件事,在当年,是院里同龄人之间公开的秘密。

  盛羽心高气傲,将少年人发疯一般滋长的爱恋捂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只是与肖衢相处得越发不自在,不是刻意挑衅抬杠,就是莫名其妙地躲避。

  肖衢待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开的玩笑一个不少,该打的架一场不落,光明正大,磊落坦然。

  这便是心里没有鬼,不像他。

  肖衢喜欢沈棹喜欢得尽人皆知,和他当兄弟也当得尽人皆知。

  当年年轻,觉得以兄弟这种身份和肖衢腻在一起也挺好。后来方知,世上没有什么关系,能比恋人更长长久久。

  父母终究会离开,兄弟会有自己的家庭,唯有恋人,会相伴一生。

  只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

  高中毕业后,他进了部队,沈棹也进了部队,不过他去的是野战营,而沈棹去的是机关单位。

  机关兵倒挺适合“沈公主”的风格,当个仪仗兵什么的,军礼服一穿,那叫一个风姿绰约。

  肖衢没入伍,走了念大学这条路。

  沈棹所在的机关单位与肖衢的大学同在一个城市,隔着不过几条街。

  可想而知,只要肖衢想,就能随时看到沈棹穿军礼服巡逻站岗的模样。

  真他妈的……

  从新兵连熬到侦察营,从侦察营闯进特种部队,盛羽有时看着镜子里一身血与汗的自己,都会想到沈棹穿着整洁军礼服的样子。

  生得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被偏爱的宠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肖衢喜欢沈棹再正常不过。

  谁不喜欢美人呢?

  难道喜欢又黑又糙的自己?

  他冲掉脸上的油彩,脑袋抵在水龙头下冲了许久,抬起头,看到一张与“漂亮”“白皙”毫不沾边的脸。

  好像又黑了,眉骨上还留了道疤。

  而沈棹在机关单位那种养尊处优的地方,断然不会受伤留痕。

  火气与妒意突然涌上心头,他像浑身力气没处使似的,一拳将镜子砸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