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by孔恰(232)

2016-04-12

屈方宁眼珠一动,淡淡道:“看见了,我又不瞎。”
乌熊听他说得云淡风轻,不禁一喜:“老大有办法啦?”
屈方宁似笑非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向他神秘地招招手。乌熊欢天喜地附耳过去,只听老大轻轻吐出两个字:“等吧。”
车唯冷眼旁观,见他在追兵重围之下,还能与人谈笑自若,生怕一个露怯给他瞧不起,也忙挥手斥道:“跟上跟上!”
但到了huáng昏时分,他的好胜之心就在对面生啖马ròu的壮举中烟消云散。
尤其是进食者一边啃食血淋淋的ròu块,一边还旁若无人地闲话家常:“秃头,这马ròu紧实地道,嚼头着实不赖啊!”
“嘿嘿,比人ròu好。人ròu咬一口满嘴腻子,吃完一抹嘴全是白油。”
“人ròu滋味是不太好。”
“人ròu不管饱。”
车唯在一旁听得胃液翻滚,几乎就要吐了。
屈方宁举着一条毛都没褪的马腿,吃得满嘴是血,听见动静,踹了乌熊一脚:“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小将军他们也留点!”
骂完还回过头来,对他很客气地笑了一笑。
这一笑真比甚么恶魔鬼怪都瘆人,车唯当场就冒了一身白毛汗,恨不得化身法师,开坛收了这只妖孽。
片刻猩红ròu块送到,兵士们倒还罢了,车唯从小锦衣玉食,脍不厌细,何能受得了这等刺激?勉qiáng吃了两小片腿ròu,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屈方宁回手凿了车卞一爆栗:“拿出来。没见小将军吃不惯么?”
车卞嘟嘟囔囔,极不qíng愿地掏出一只小小皮袋,向车唯掷了过去。车唯拔开塞子,闻见一阵酒香,jīng神大振。佐以烈酒,总算又吞下了几块马ròu。
车小将军再不懂事,毕竟知道这不是自己应得的,多少欠了点儿人qíng,也不好再恶语相向。逃至夜半,众人俱都十分倦怠,西凉军却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屈方宁在队列中来来回回,推醒yù睡之人,兼之测探前路,绕开追兵,忙得脚不点地。
秋蒐军一名士兵反复打量屈方宁,惑道:“属下随车将军前往鬼城时,也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屈队长。说话跟个小孩儿似的,举动都透着一团稚气,靠着御剑将军就睡着了。比之今日,实在……实在……”实在了两下,词穷了。
车唯又困又饿,靠人扶持才能走动,闻言勉qiáng睁眼看了一眼,不屑道:“他当奴隶的,从小熬惯了。”
这名士兵恍然哦了一声,却又不信般摇了摇头:“屈队长看上去不像当过奴隶的人,气质……很……”眼见又词穷了,忙补了一句:“跟郭将军有点儿像。”
车唯最怕这个名字,赶紧瞪他一眼,要他快别说了。
突然之间,甲胄声响,战马嘶鸣,枝上gān雪簌簌而落。西凉军惊惶四顾,藉着昏暗雪色,只见西边天边一条漫长黑线,正气势汹汹地向即云谷bī近。
屈方宁从队列前远远望去,目光落到那个张牙舞爪的贺字上,嘴角极轻地一动。
“……蠢货。”
坐山观虎斗,佐以战死者身上搜获的酒水熟ròu,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能再点起一堆牛粪火,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就更好了。
风雪天的火光,总是能轻易牵动人心。连双方将领也喝停了激战正酣的六万将士,各自拢了一堆火,在黑烟四起的战场上喊起话了。
风声又大,隔得又远,实在很难听清他们在讨价还价什么。后来双方也学聪明了,盾兵、弓兵、弩兵之间,派遣了几名jīng明灵巧的使者,两两传话。使者快快地跑起来,更不知道他们议定得如何了。
往来十余次之后,屈方宁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脱口道:“果真?”
阿木尔还未打出手势,西凉使者高捧一叠城契,一路小跑过来,跪地道:“贺将军如不吝给予援手,鄙国愿从此归还河湟六州及屯外马场,以天为证,绝不食言。”
贺颖南头一次得尝如此胜果,憨憨的简直有些无措,忙在铠甲上擦了擦手汗,才装模作样地接过了那几张轻飘飘的羊皮纸。
此物落入手中,仿若千斤之重,又如烙铁滚烫。贺颖南手上铜指套铛铛颤抖,目含泪光,陡然立定转身,将城契高高举过头顶:“兄弟们!河湟六州,回家了!”
三万荆湖军短暂静默。刹那之间,欢呼声响彻云天。
车唯嗤之以鼻:“这南人就是下作,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有什么好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