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彻底吃撑了,根本走不动路,只好在石头台阶上歇一会儿。
不多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与几个同伴,推着小亭郁的轮椅,做着滑行的游戏,一时快一时慢地过来了。
那为首的男孩儿停在台阶下,一手撑着椅背,一手张开,轻盈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同伴们都喝彩不止。
小亭郁忙起来道谢,但别人早就勾肩搭背地跑开,去寻找另一个游戏了。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双手高高地提着裙子,踢踢踏踏地来到台阶下,仰起了小脸。
“哥哥,买我的花吧!”
小亭郁一摸口袋,满怀抱歉地说:
“对不起,钱已经用光了。”
屈方宁却指着他的轮椅,笑眯眯地对小姑娘说:
“那把椅子,就是他的钱包。你喜欢珍珠么?只要摘得下来,尽可以拿去!”
小姑娘看看轮椅,又看看屈方宁,嘻嘻地笑了起来,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飞快地跑了。
“你比珍珠可爱多啦!”
伴随这句笑语而来的,还有五六枝剪得漂漂亮亮的鲜花。
小亭郁在一边忍不住地笑。屈方宁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也有点害羞地笑起来。
夕阳至此也完全沉了下去。淡金色的集市轮廓渐渐隐没在夜色里,只剩挂在糙棚一角的牛油灯,映照着木炭暗红色的火光。
两人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听离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风把石头上热气带走的声音,还有河边的棚屋里,女人艳丽的笑声。
不知哪里的东西翻倒了。两个其蓝士兵提着裤子从棚屋里骂骂咧咧地出来,见没有甚么纠纷,一猫腰又进去了。
“方宁,你猜我在想甚么?”
屈方宁收回目光,托着一边脸颊看他。
“我这一辈子,只靠今天就能活下去了。”
屈方宁瞧了他一会儿,目光又转向了天边。
“嗯,我也是。”
两人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屈方宁果然利索地接手了虎头绳的活儿,不但盥洗、换衫、铺chuáng一手包揽,还替他轻轻按捏了许久的肩膀、腰腿。
小亭郁只觉得他一双手冰冰凉凉,触碰在身上十分舒服。一回想,今天在骆驼上的时候,也觉得背后清凉袭人。
于是想到了一个传说,轻轻地说:
“雪女……”
屈方宁没听清楚,俯身问道:“小将军,你叫我么?”
小亭郁把头埋在晒得香喷喷的枕头上,忍着笑不说话。
临睡了却又想起一件事,忙道:
“方宁,你的花,能给我么?”
卖花的小姑娘送的花,叶子已经不新鲜了,花瓣也有点打蔫儿了,小亭郁却珍重地收了起来。
屈方宁在帐门当风的地方打了个地铺,安安静静地躺下,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小亭郁睁大眼睛躺了一会儿,向门口轻声说:
“方宁,明天见。”
门口立刻也传来一句:
“小将军,明天见。”
小亭郁这才合上了眼睛,听着铃铛偶尔被风带响的声音,慢慢的睡着了。
其蓝王宫位于小璇玑洲上,水道纵横,芦苇漫密,本已藏得极为隐秘。又下了几场微雨,水面全是一层白茫茫的烟雾,越发如海市蜃楼一般,连隐约之貌也看不清楚了。
商乐王遣派太宰、长老十余名,齐赴使馆,迎接千叶贺婚使。前来的不是车马,而是十几只漆金雕花、鹤首guī背的大船。船行水上,如履平地。水道清浅处,便由百余jīng壮奴隶拉纤而过。
的尔敦与几名长老同乘,在甲板上喝酒、谈笑,品评船头跳舞的胡姬,虽然还是第一天见面,已经勾肩搭背,俨然是十分亲密的老友了。
小亭郁与一名老太宰席地而坐,相对无言。好不容易听清了他的问话,礼貌地回答完,却很久都没有回应。再一看,老人家已经坐着睡着了。
他坐得无聊,东张西望,不见屈方宁,便忍不住叫他一声。
屈方宁从船舷一侧翻了上来,手里采了一把湿漉漉的红色小花。他今天换了一身漆黑如墨的卫兵服色,垂肩的黑发也束成一束,往船头一站,身姿异常挺拔。
他拂去眉间沾上的水珠,问道:
“小将军叫我甚么事?”
小亭郁一霎不霎地瞧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屈方宁只道他在闹着玩儿,嘻嘻一笑,又翻到船外捞花去了。
片刻,船行入宫。说是王宫,也不甚准确,其实是一片水边的洲地,建着檐牙飞阁,廊回楼榭。大片雪也似的芦苇生在洲岸,微风一chuī,一团团的扑面而来,犹如乱云飞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