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这才将下半句话淡淡补完:“……纵使纪伯昭今日亲至,断臂复生,在我手下一样过不去三招。”
纪子厚脸上也已变色,声音却镇定如常:“鬼王将军教训得是,是晚辈太过唐突了。”一句话拉开辈分,谦恭而不示弱。
御剑这才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颇有玩味之意。纪子厚尚处之泰然,他胯下坐骑却畏惧般退了两步。
忽听一阵齿根格格咬响之声,却是那貌若厉鬼的包校尉所发。只见他双眼喷火,牢牢盯住御剑,嘶声道:“御剑天荒,你可认得我?”
御剑冷冷瞥了他一眼:“谁?”
包校尉厉声道:“原庆州总兵huáng雨频属下,第九军玄字营副将,包永寿!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这双眼睛,我记在心里整整七年了,没有一刻忘记过。我这些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你好好活着,千万别死得太早。我要让你亲眼看着同胞兄弟一个个死在眼前,要你亲口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御剑漠然道:“原来是当年huáng氏九军的残渣余孽。嗯,当年庆州追随huáng雨频殉城者,共有二百八十三人。对这些忠义之士,我是很佩服的。”
包永寿哑声笑道:“姓包的早就死啦!从庆州失守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死了七年零九天!我这半边脸,是你杀得xing起时,随手削去的!我带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huáng总兵一门英烈、庆州三万义士报仇!”
他身旁一名疤面部将应声道:“不错,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御剑哂道:“阁下又是何许人?”
那疤面部将咽了一口唾沫,梗着脖子叫道:“原洪字营指挥使……傅天明!”
御剑嘲道:“将死之人,不必自报姓名。”红光一舞,战鼓声催,鬼军如黑色云团般向南军盘布过去。
贺颖南与他在金城关下jiāo过几回手,知道他起手qiáng势,锐不可当,近战瓦解外围兵力,可称轻而易举。即传令中军向两翼疾展,前军变后军后移,避开正面接战。禁卫军以戍守京城为业,从未真刀实枪地对阵迎敌。此际在纪子厚喝令下,jīng骑掠后,弩手内趋,动作步伐jīng准如昔,竟不露半点乱象。奈何清平关守军实在烂朽成泥,不能作糊墙之指望。短兵尚未相接,只吃了片刻鬼军闻名遐迩的垂拱形箭阵,就阵脚大乱,两股战战,东、西、北三面皆出现偌大缺口,兵队几乎溃散。
唯有包永寿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来得好!”一夹马腹,自南方阵中跃马而出,径自向御剑方向杀来。
贺颖南正嘶声大喝、召集溃军,焦头烂额之际,见包永寿双目血红,向箭雨中飞驰而去,百忙之中骇然疾呼:“包叔叔,回来!”
纪子厚亦回马喝道:“包永寿!侯爷有令,只守不攻,只退不进!侯爷奉旨监军,他的命令就是圣上的命令!你敢抗旨么?”
包永寿哈哈长笑道:“退?这些年我退得太多了,不想再退啦!”手中铁枪高举,叫道:“第九军将士何在?!”
清平关守军中响起几声稀稀落落的应答声:“……在!”
包永寿一只肌ròu萎缩的独目jīng光bàoshe,吼叫道:“出列!”
五六名年长兵士从乱军中驱马而出,其中一名两只手臂都已断折,只靠上臂两个ròu支捧着一杆短矛,瞧来颇有几分滑稽。坐骑也是非老即瘸,往阵外一亮相,立刻引起一阵哄笑,哪里谈得上甚么壮烈?
包永寿却仿佛领率了千军万马一般,一张鬼魅般的脸上全是凛凛豪气,铁枪划了个“进”字令,喝道:“兄弟们!如今日再令北寇入关,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huáng总兵?”
那几人皆是永乐末年六族进犯之时,随huáng雨频出城抗击、死守到城破之日的庆州守卫,闻言脸上无不流露悲愤之意,齐声应道:“正是!”虽只五六人之声,却似上百人怒吼一般。
但见白影一闪,血光四溅,包永寿右臂已被一支雪白的羽箭贯穿,铁枪顿时脱手。他不闪不避,左手向前一探,接过下坠铁枪,向箭发之处狂吼道:“北狗,你以为she断老子一只手,老子就怕了你吗?”左手翻出,握住箭杆上部,尽力一提,竟将整根羽箭硬生生从臂上拔了出来。只听他近乎疯狂地大笑道:“老子就算只剩这一只手,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狱!”
屈方宁本拟阻他上前,不料他如此硬气,只得重新挽弓,一箭she透他左肩:“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