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方宁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当年比赛时,助兴的是一头公牛、一只猴子。今日少不得拾人牙慧,也使出了几头动物。”扭头问道:“我要的东西,千机将军送过来没有?”
一名正与新任善马相谈甚欢的瘦小侍卫应道:“送来多时了。”也不见撮唇作呼,一道尖锐唿哨响起,一座马车远远扬尘而来。屈方宁将黑布一揭,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牢笼中,密密麻麻站满了囚犯,足有二百余人。观其服色,正是小亭郁此番亲自出征、连根剪除的离水后起之秀摩合族。只见狱卒打开牢门,卫兵将面huáng肌瘦的囚犯押至河畔,将其手足上的绳索一一割断。鹰奴负鹰,狗奴拿犬,林立两侧,蓄势待发。二十四名参赛者执弓站在靶场之中,相顾茫然,参不透将军之深意。
只见屈方宁提鞭一指,扬声道:“我这道题目,名叫打人猎。这两百名囚徒,就是诸位今天的猎物!不问死伤,she多者胜。当然,我也替大家备了些小小花头,以免太过无趣。”一声令下,狗链哗然,铃声大噪,几十头猛犬脱缰而出,扑向囚犯疯狂撕咬。一众囚犯识得厉害,发足狂奔,力争逃命。逃出不到半里,只听振翅声破空而来,好似乌云遮天蔽日,四五十头秃鹰从青空之上俯冲而下,向人群捕杀啄食。众囚犯惊骇之下,使出浑身力气,沿河岸狂奔。屈方宁向司令官抬手示意,又笑道:“我这几头畜生驯养不易,还望诸位仔细着眼,勿伤及无辜。”一声令下,参赛者箭出如雨,将距离最近的一批囚犯悉数she杀。场中血ròu横飞,惨叫连天,除了秃鹰、猛犬咀嚼撕咬声,便只剩呻吟呼痛之声。有人半边脸已被狗啃去,犹自奔逃不停;也有肚肠被秃鹰吃空者,一时不得就死,翻滚嚎叫,声音极为凄厉。参赛者皆不敢大意,弩箭连珠,铁弓铮响,妺水沿岸,羽箭钉满尸身。
霍特格见到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纵有千言万语,亦不能表达心中震惊。环顾左右,只听锣鼓喧天,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挤在最前方的少年、孩童,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得如癫如狂,尖叫高喊道:“杀!杀!杀!”
他从前也见过族人砍杀战俘,但如今日这样狠毒的“人猎”之法,那是前所未见。抬眼望去,见屈方宁悠然骑在马上,左耳下一枚红宝石耳环鲜艳yù滴,嘴边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想:“这人生得这么一副模样,手段却恁地残bào!”
此时场中倒伏者十之八九,站立者寥寥无几。一名头皮剃光、只余脑后一根小辫的囚犯奔逃极快,转眼已到视野尽头。鹰奴chuī响铁哨,命秃鹰向他扑杀。不料这囚犯也是个中高手,撮唇呼令数声,一头身躯巨大、翅膀张开时足有一人多长的大鹰擦身而过,给他一手捉住鹰背,跨了上去。鹰奴大惊,忙合力疾呼。那囚犯撕下衣服布条,塞住鹰耳,足踢鹰腹,命其高飞。那秃鹰盘旋一阵,终于受制于人,一飞冲天。参赛者数箭齐发,均被远远落下。
屈方宁眉心微蹙,举起huáng金弩比了一比,似在计算she程。旋即苦笑一声,手臂垂了下来:“百密一疏,跑了一个!”
乌兰军一名huáng皮骨瘦的侍卫细声道:“他发式古怪,想是关外驯养过海东青的……”
一语未毕,只听观者齐声高呼。举目望去,但见远处一支漆黑如墨的长箭呼啸而至,在太阳的金光下划出一道凌厉弧线,将鹰背上的人完全穿透。尸身犹自飞出数尺,才从高高的半空中跌落下来。
第80章 夜雨
这一箭与日影并驾齐驱,劲道迅猛无伦,隐带风雷之声。霍特格震骇之下,只觉一颗心跳个不住。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旋即浮现在脑海:“莫非是……?听说他近来着重清剿扎伊残部,常年戎马奔波,留在千叶的日子少之又少。秋场大会也不是甚么要紧节日,怎能请得动这位大人物?”
只听远处靴声如铁,战马不鸣,隐约可见军服端肃的人马列队而行,好似碧绿的糙原上流过一条黑色的大河。
其时岸边摩肩接踵,千万人都沉浸在狂热之中。直到这支森严的军队从远方沉默经过,昏冲的头脑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霍特格见鬼军纪律严明,蓄而不发,与传言中以一敌百的qiáng悍姿态并无二致。乌兰军虽然声色哗众,但只消明眼人一看,显然已被比了下去。
看屈方宁时,只见他在马上遥望远方,头发黑乌乌地垂在背上,被一枚古朴的方形huáng金束成一束。几缕长发随风飘动,huáng金上也流动着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