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往日赴宴之时,诸般酒色花样见过不少,对这些五花八门的酒规倒也懂得一些。只是上至安代王,下至寻常将领,从来都是挑最美的女人往他身边一送,任他自行饮乐。种种歪门邪道,无有敢胁迫他遵从的。他老人家如肯大开金口,行上一两道酒令,就是给了主家天大的面子了。西军中有些见多识广的,见那舞姬举止轻浮,鬼王将军迟迟不应,心中均有些惴惴。
他们不知御剑心中,所想之事全不在此。他想到两年前一个冬夜,也有一位穿着白纱的舞姬,在鬼城的宴会上伺候他喝酒。他那时心中焦躁到了极点,许久未曾展眉,更无心宴饮。那天却难得好兴致,对那舞姬似乎也中意之极,她劝一杯,自己就喝一杯。喝到后来,甚么也不记得了。
只听那边屈方宁叫得嗓子都哑了,犹自拉着沉醉不醒的小亭郁大声斗酒:“幺五!幺七!你输了,喝酒!”
忽然之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那舞姬别无令人心折处,只是声音有几分像宁宁罢了。
他只觉一阵莫大讽刺,自嘲般笑了一声,从那姬人胸前摘下一只深口酒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那姬人笑吟吟地一指杯底,媚声道:“这是乌兰将军赏给我的!”
御剑停杯一看,见杯底沉着一枚花瓣状的小小金币。大约也是他们宴会的惯例,饮尽一杯,便要打赏。
他身上向来不带多余之物,微一沉吟,便唤人取前几日战利品过来。一瞥之下,却见屈方宁整个人沉埋在一名美姬玉臂上,身周尽是莺声燕语,脂粉浓艳。其中间杂他低声调笑之语,继而便是唇舌咂吮之声。
他心中黑压压一沉,只觉方才饮下的酒悉数成了胆汁,舌根几乎苦得麻木。见那姬人犹自捧着酒杯,索xing将拇指上那枚片刻不离身的铁玉扳指取了下来,向杯中一掷:“这个给你!”
那姬人却不识得此物,见黑黝黝的不大起眼,只谢了声赏,便yù起身离座。
忽闻对面一阵娇呼,屈方宁已经艰难站了起来,一条腿拖着小亭郁,生拉硬拽地向他这边走来。二人经行之处,酒具纷纷倒塌,地上的毡毯都翻了过来。小亭郁全然不察,睡得甚为香甜。周围姬人无不笑得花枝乱颤,一个施以援手的都没有。
御剑冷眼旁观,见屈方宁外袍已除,身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衣,衣摆收入腰际;下身是一条酒渍斑斑的白底金边军裤,靴子也只剩一只,袜口松褪,露出左边一小截脚腕。他心中重重一跳,无暇多想,断然就要起身。屈方宁千辛万苦跋涉到他身边,醉得站也站不住,就在他席前跌下,手肘撑住了他一边膝盖。眼睛却不看他,只向之前敬酒那名姬人一指:“你,过来!”
他一条腿还耷拉在过道上,给小亭郁牢牢抱住。那姬人兀自笑个不住,听见命令,立刻凑拢过来,高耸的胸部几乎与他相贴:“乌兰将军有何吩咐?”
屈方宁身子歪斜一下,几乎倚在御剑腿上,大大打了个酒嗝:“……老子跟你买了。老子有的是钱……”用力拉扯了几下手腕,忽然从袖筒里洒下十多枚金币,洋洋洒洒如下了场金雨一般。他抓起金币,向那姬人胸前、身上不断扔去,连脚边的酒都摔了出去,洒得那姬人衣裳都湿透了。他兀自不歇手,嘴上只叫道:“给你!都给你!”
御剑见他举止粗鲁,言语无礼,心中再想一走了之,终究不能放任他闹下去。即向侍卫嘱道:“叫白羽营的人过来接他。”
屈方宁使劲挣扎了一下,叫道:“不要人来接!我偏高兴在这儿喝酒。我还没尽兴哪!”往前一扑,就向那姬人手中杯抓去。杯中之物已被捞走,底下空空如也。他面露惊异之色,将空杯翻来覆去倒过来几次,迷惑道:“哪儿去了?”
御剑起初不知他寻找何物,一念转过,只觉全身阵阵灼热,膝盖与他碰触之处更是滚烫无比。见他还要欺身去抓别人胸口,只得将他背心轻轻一扯,低声道:“行了。”
屈方宁这件上衣薄如蝉翼,加之身上出汗,衣料都浸透明了,背上肌肤隐约可见。偏偏今天什么香料也没熏,他这么一动手,一阵熟悉之极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胯下之物本已昂首,此时更是陡然一抬,顶在他军服之下,疼痛异常。
屈方宁整个人摇摇yù坠,不满地哼了两声,手足扑腾几下,就软软地瘫倒下去,睡在他膝盖上。眼皮懒洋洋地耷着,手一下下拍着自己,居然唱起歌来了。只是调子荒腔走板,听不清唱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