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了这异想天开的主意,相顾之下,均觉大有可行。苏音拊掌道:“从huáng元帅手下借几百人,应非难事。他伪造的那批鬼军军服,也未曾用完。我先一步赶去哈gān达日军中,打消他心中疑虑。只要冯兄弟这边接应到位,多半便能成事。”
屈方宁见他三人脸上皆有兴奋之色,眉心一蹙,道:“不行。”
苏音诧道:“怎地?”
屈方宁向冯女英微一示意,道:“事成之后,如何全身而退?”又正色道:“莫说别人,就是杨大哥你,也该多为自己考虑。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该自断后路。就算你二人武功盖世,身在乱军之中,又有甚么用处?”
苏音微微点头,便不再说了。四人重新商议,一时竟无良策。
忽闻门外亲兵呼喝,屈方宁让房中人隐匿身形,推门看时,只见几名亲兵押着一人,推到他面前跪下。
屈方宁见是那名怯生生的赤脚少女,斥道:“你来做甚?”
那少女似被人梳洗过,换了一身薄透纱衣,衣下肌肤隐约可见,一对小小rǔ头冻得凸了起来。一边脸颊微微红肿,目中含泪,手中捧着一只汤碗,颤声道:“奉努……努大人之命,给大人……送解酒汤。”
她先前被亲兵推搡了几下,碗中药汤早已泼散在地。屈方宁一心打发她走,一手接过,便挥手示意她回去复命。
那少女却不起身,啜泣道:“努大人……努大人还叫奴婢……”一句话始终说不出口,急得泪水双流,又动手解自己胸前衣扣。
屈方宁大为皱眉,见一gān亲兵皆有揶揄之色,即道:“知道了。”命那少女打一盆热水来,回头便打个眼色,让四人从窗台出去。冯女英最后走时,那少女已在外轻轻叩门了。屈方宁见他向自己眯眼一笑,还道他要说什么轻薄之语,谁想冯女英一手攀住窗沿,回头道:“苏大人一向心狠手辣,对我却是qíng意绵长。我只多嘴一句:你今天舍不得我,只怕以后南朝千千万万少女,个个跟她一样下场。”
屈方宁全身一震,竟不能开口。次日一大清早,便召集四人,定下假扮之计。冯女英潜入努桑哈帐中,模仿他一举一动。到第三日上,举止神态已极为相似。声音虽有些不像,吃些gānròu烧酒,做出嘶哑之态,也就差相仿佛了。最后戴上人皮面具,结起发辫,竟与努桑哈全然无二。如非朝夕相对,瞧不出半分破绽。屈方宁为保万无一失,谎称与人打赌,让车卞将努桑哈随身佩剑盗来。huáng惟松闻说大计,派来三百将士,藏匿行迹,在途中等候。苏音取了屈方宁书信,便先一步去了。冯女英比他稍晚,算来最迟二十一日,也该动身了。临行前夜,屈方宁亲往他帐中,物事皆在,却不见人。出了帐门,依稀见雪坡上有个人影,过去看时,只余几个脚印。忽然后颈一凉,被人chuī了口气。努桑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屈将军,这么晚出来踏雪幽会,好兴致啊?”
屈方宁转过头来,只见那“努桑哈”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这易容功夫也当真了得,他明知皮相是假,也不禁心有余悸,怪道:“戴这死人皮作甚?”
冯女英笑道:“好罢,知道你爱看我些,也不必这么凶巴巴的。”除下脸上人皮,便招呼屈方宁在一处gān雪上坐了。见他将人皮翻来覆去地看,在旁道:“这老蛮子一张脸,着实不如我风流俊俏。你不看我,却看他怎么?”
屈方宁闻言,抬眼打量他一番,道:“我看你不透。”
冯女英似笑非笑道:“没甚么看不透的。古语云:‘贞妇失节,不如老jì从良。’我改邪归正,一心学好,你不说些温言软语,说不定我一个后悔,又踏上了烟花老路。”
屈方宁失笑道:“你也要从良么?”
冯女英长长叹口气,道:“从小私塾先生便谆谆教诲,学要好伴,居要好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一字不假。我从前结jiāo的尽是些色中饿鬼,天地万物,不过拴在一条jī巴上,将甚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看得狗屎也不如。如今在你们之间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也沾了一身假道学气。现在回头一望,只觉从前行径实在不怎么光彩,只盼着后半截儿体面些。……你笑什么?”
屈方宁止笑道:“我在想薛师父那般bào烈xing子,却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想到回伯,心中陡然一酸。
冯女英见他脸色有异,嘿然一笑,道:“她老人家收了我,每天与人打架斗殴,qiáng身健体,有甚么不好?”忽而五指轻拂,在他面颊前一晃而过,随即摊开手来,只见掌中躺着一枚红宝石耳环。只听他笑道:“师父若不是喜欢我,也教不出这么俊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