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by孔恰(534)

2016-04-12

安代王饮尽一杯,眼中尽是狂热之色,手中金刀连挥三下,叫道:“踏破天山!血债血偿!”
将士们亦随之怒吼:“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自千人队长之下,历历往后传递,人人唇色鲜红,如饮人血。
御剑这几日着紧打点南朝线报,探得与宋天奇之语大致相似,一块心病已去了大半。只是每每想到背后那道yīn森狡狠、不死不灭的目光,心中仍有一丝隐忧。他对战争有种异乎常人的直觉,对安代王全力进攻的决议,其实并不十分赞成。但全军士气已达顶点,他身在其中,本就极易受到感染。兼之近日体热如焚,眼见千军齐饮血酒,心头没来由一阵冲动:“要打就打,错了又如何!”
自此,千叶、毕罗两军进入全线决战。两方皆不惜代价,倾举国之力,势将对方鲸吞殆尽。毕罗凭借地形之利,千叶靠的是正面qiáng攻,一时之间,难分胜负。数十日间,雪错湖旁抛尸百万。旧的鲜血渗入泥土和花丛,很快就被新的鲜血覆盖了。
就在此时,一个雷震九天亦不足以形容的消息从后方传来:南军来袭!云内失守!妺水告急!
原来那京里先生从年前闭关,已有数月之久。二月十五老君圣诞之日,忽踏浊雾而出,手执羽扇,肩负青鸟,自号九天真人。自云乘八景之舆渡此微末世界,偶感其圣天子之气,惜其登仙无门,有心点化,遂在dòng玄石上,以指相刻,替赵延拟了一张仙方:取吴越之丹砂,商丘之楮实,赤峰之白垩,以铜盘纳之,黑梼篷之,羽纱滤之;卒时去滓,微火轻煎,沃之以蜜,舂之以丹。饵大小如黍粟,日吞一丸;服之百日,身轻目明;服之千日,可登金阙玉京。独有一条:饵丹限九九八十一之内造成,否则仙迹隐退,道缘断绝,再无登天之望。赵延见皆是寻常物,喜心翻倒,以他五十余岁高龄,多病老衰之身,竟雀跃而起,在太华殿上连翻了几个跟头。这枚改天换命的丹药,自然一举超越朝纲,成为南朝上下头一件大事。细数方中之物,吴越不过蛮夷之地,商丘更是近在咫尺,唯有最后一味仙药略嫌孤僻,远在北方之北。赤峰乃是古名,位于习水下游,即原扎伊白石迷宫所在地。所谓白垩,便是白石风化而成。南朝与扎伊并不接壤,yù觅仙药,势必要借道千叶。赵延生平最怕的就是与这头糙原láng主打jiāo道,可惜仙人指路一事早已传开,谄言赔笑也罢,yīn遣使者也罢,别人自然不肯令他称心如愿。换在昔日,便是借他十个龙胆,也不敢将心思动到妺水岸边。然而这一次事关重大,人仙之别,在此一搏,他如何舍得放过?当下一咬牙一发狠,一道圣旨急传之下,真定、太原、河间、大同四府驻军,并汾州、晋州、齐州、德州厢兵,以马华章为统帅,浩浩dàngdàng二十万兵马,向妺水进军。盖因八十一日时限迫在眉睫,兵部一改往日悭吝之态,将一众好儿郎装扮一新,甲胄弓弩一律换新,皮褥靴袜厚实饱满,粮袋中都是今年的新米,绝非陈仓霉物。连马匹都很像样,三成是耐力极佳的滇马,虽不能上阵,长途驮运,却是一把好手;七成是河湟之地战马,huáng惟松糟践了无数糙场,抛洒了千万银两,磨死了百十名马弁,才养出这么一批敢于践冰踏雪的主。一众人马武装起来,果然非同凡响。短短一月之间,便已攻破三道防线,一举拿下千叶瞭望之所——云内州,向棵子坡汹汹而来。
千叶激战中闻听此讯,自安代王之下,无不震骇。惟有御剑心中一沉,暗道一声:“来了!”其实南军这一手法绝不新奇,甚至可以称得上最古老原始的劫掠手段之一。三四十年前,糙原各大部落尚未形成规模,千人之上的族群极为罕见,多是几十户、百来户人家聚居。北方寒冬漫长,冰雪初融之时,头场猎事最为紧要。一旦抢不到足够食物,部族多半就从此衰落。青壮年男子须集全族之力,倾巢而出。多则三五日,少则二三日,住地只余少量男丁,此外尽是妇孺。此时外族骑兵从后方大肆来袭,妇人小孩全无抵抗之力,迎来的便是一场可怖之极的杀戮。这古法有个名目,谓之“打chūn”。御剑之母当年因率领族中妇女,击退数支打chūn部落,一度震惊糙原。千叶壮大之后,更是只有打人之乐,再无被打之虞。谁知世事难料,一代糙原枭雄、北方霸主,竟被最弱小无用的南朝钻了空!
众人惊怒之下,将南朝这群大逆不道的贱种咒骂了千遍,对赵延葬于皇陵的祖宗更是想出了万种pào制之法。然而此际战事胶着,一旦分兵相救,毕罗定会穷追猛打,还以颜色。隔日,妺水那头传来消息:郭兀良护送王室要人、贵族家眷数千,率先离开棵子坡驻地。御剑当机立断,遣人前往接应,共同奔赴千叶中部铁垒重镇——珠兰塔娜城。数日,讯报传来:双方成功会合,王后公主无恙。安代王这些日子坐立不安,直到这时,才重重吁了口气。众将领家眷亦皆平安,只受了些惊吓。独有巫木旗心急火燎,一跳而出,揪住那报子衣领,急问道:“那小锡尔呢?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