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角树下,他急切地扯开塑料包装膜,哗啦啦地翻到其中某一页:“……她哭泣着,尖叫着,被浸泡在疼痛与恐惧的毒液中,而疼痛与恐惧永无止境。
她的侧脸因为手掌与台面挤压变了形,只有一双惊恐而茫然的眼睛藏在乱发的缝隙里,因为不停地晃动而焦距涣散。
眼前疯狂跳跃着光影的碎片,黝黑草坪从窗外铺展开来,延伸向远处怪物似的树丛,最后一同溶入更加幽深的黑暗之中。
母亲的头颅在草坪上盯着她,披散着蛛网般的长黑发,睁着浑圆的直勾勾的眼睛,仿佛一朵新出土的蘑菇。
她盯着她。所有的狞笑、恶欲与bào行,所有的哀求、哭喊与痛苦,她都死死盯着。只是盯着。
别这么看我!不要看……她求她、骂她,呼唤她,但没有任何回应。
母亲猩红的嘴唇扭曲地大张着。
她听到她的哀嚎。无论过去多少年,她总能听见她的哀嚎,整日整夜地在这个庭院里、在这栋房子上空回dàng……”
里奥终于明白了一切。
在这个悬疑故事中,被害家庭有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儿;而在现实案件中,被害家庭有个同样天真可爱的小儿子。
这个孩子在一个人类所能尽到的一切残忍与恶毒中幸存下来,没有人伸张正义,没有人为恶行负责,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宽慰死去的灵魂。这个孩子孤零零地生存着,一次次被虚情假意地接受与抛弃,直至彻底绝望,直至从绝望中挣出一条渴求qiáng大的道路,直至在这条血腥扭曲的道路上决绝前行、百折不回。
最后他成为了连环杀手杀手,代号“杀青”。
他也跟自己一样分裂着,一部分是个偏激固执的复仇者,杀人不眨眼;另一部分却与人无害地寄居在文字中。
他将人生的噩梦藏在所著的书里,在潜意识中隐秘的期待着有人能发现它,擒捕并摧毁它。但他失望了。
他的伤痛全世界都能看见,但没有人理睬,没有人当真。他摆在亮处的那一面声名显赫,黑暗中的灵魂却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这就是杀青的过去——你满意了吗,里奥?他惘然地问自己,书本从指间跌落。
杀青从噩梦中惊醒,像只遇袭的野shòu般一跃而起。
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他心神未定地喘着气……为什么会梦到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往?他熟知心理学的那一套把戏,催眠也好,暗示也罢,只要能将黑暗回忆封存在脑海最深处。
但如今,它又像头狰狞丑陋、死心不改的怪物,在他的大脑中爬行,他能听见那些恶毒的撕扯与咀嚼声,试图毁灭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类的东西。
他用手掌紧紧压住前额,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头怪物打回封印里去。
许久以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弯腰从枕下摸出三枚金属钥匙,这是他在熄灯前,从值班护士的抽屉里偷来的,可以用来打开自己囚室的门、病区走道的一扇铁门,以及拉法尔·斯托克所在的牢房的门。
凌晨四点半,人们睡意最沉的时刻,他决定现在就行动。
第65章 百计千心
拉法尔从一个被巨大眼睛盯视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噩梦变成了现实:一片黑影压迫在他头顶上方,冰冷的尖锐物顶在颈部,仿佛下一秒就要割断气管。他把惊呼声咽回喉咙,试图去触碰chuáng边的医护呼叫按钮,那是监狱第六区给半身瘫痪的自己特别配置的。
尖锐物下一秒就扎进那只挪动的手背,将它钉在chuáng单上。“嘘,”黑影捂着他的嘴,“配合点,斯托克先生。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证留你一命。”
拉法尔痛得冷汗直流,但仍不失冷静地点头,表现出曾经身为黑帮分子的敏锐判断力。从那团黑影中,他嗅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锋利如刀,浓烈得仿佛要滴出血——他熟悉这种黑暗气息,知道这时最好的反应就是乖乖听话。
黑影松开了手。拉法尔用力喘了两口气,试探地问:“你是雷珀派来的?我都进了这里,他还不肯放过我?”
黑影冷冷道:“放心,你们几个养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拉法尔松了口气:“那你是……”
“找你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谁?”
“Enjoyer。”
“享乐者?不,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拉法尔说。
“耐心想想,仔细回忆一下。”黑影说,“这只是一个笔名,一个代号,或许他从不在你面前这么自称,但你们那么熟悉,你一定知道他的兴趣癖好、知道他gān过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也许偶尔那么一两次,你见过他在信纸末尾的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