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与他说的太多了,他其实没必要分担我的悲伤。
我不回答,他也不逼问,一路沉默。
在校门口,傅懿行刹车时做了一个漂亮的摆尾,迈开长腿斜撑着横在我面前。
他说,“任恪,不做噩梦,是好事啊。”
我笑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整套动作都与他本身的气质差太多了,跟傻逼一样。
我也知道不做噩梦是好事,是我对命运太严苛了。
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空空荡荡,但我桌面上有一封信。
我一开始以为是谁放错了,但信封上写着“任恪收”,是女生的字迹,娟秀而又工整。
傅懿行也看见了,他立刻说,不会是情书吧。
我笑了笑,不知道呢。
听到他拉开椅子坐下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拆了信封,不管它是不是情书,我都先当它是情书拆了。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心意,以往女生和我表白的时候,大都用短信或者QQ,当面说的也有,但没有人用这种形式。
我一向觉得在表达情感的方式上,文字要远比语言有力,语言又胜过电子介质。
有人在QQ上长篇大论地对我诉说心意,我能觉出她们的忐忑,也能想象到她们对我的牵挂,但是QQ不适合发很长的消息,一段话被分了好几十行,读起来效果很差;也有人一段一段地发,但不喜欢加标点符号,等她发完,我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胆大的女孩,或者说是因爱而勇敢的女孩,当面对我说:“我喜欢你。”声音都是颤抖的,但是议论文总需要点论点支撑吧,抒情散文也得花点篇幅抒情,一句我喜欢你就花光了勇气,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我在等她说原因,能打动我我也愿意考虑,但往往就没了下文。
对于这些表白,我除了表示感谢并无他法。
这封信很不一样。
首先文笔很好,写得很美,如微风过境,泉水叮咚,我能感觉到她在极力掩饰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叙述她与我的初遇,不夸张,不渲染,字里行间却有喜欢。
是一篇有情的叙事散文。
她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入学典礼前,我帮她搬了一会儿椅子,那天我搬了不少椅子。
其次是格式齐全,结尾有对我美好的祝愿。
再次,准备的用心,全文没有修改痕迹,钢笔书写,信纸上有很浅的桂花的香气,闻起来很舒服,我猜测她是把花和信在一块儿放了整夜。
我没忍住,把两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么好看?”傅懿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把我吓着了,手一抖,差点把纸折了。
别人的心意其实算很私密的东西,但这情书写得太好了让我忍不住想要炫耀。
我向傅懿行招招手,让他过来看。
他在第二页上停留了很久,终于说话了,“她没署名,你知道是谁吗?”
我说我不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看起来还挺严肃的,并没有羡慕我收到这样一封情书。
我耸耸肩,“静观其变。”
我体育课结束得早,还有时间一个人在操场上晃荡。
操场边那棵银杏已经黄透了,铁黑的树干上绑着一根红绳。
这是华安好几年的传统了,每年银杏落叶的时候,学生在落叶上写写画画,别在绳上。
早上收到那样一封情书,让我整日都有些荡漾,这会儿看到美丽的景致心情更加美妙。
我绕着树看了一圈儿别人留下的银杏叶。
“想要变强。”
“我们都要好好的。”
“喜欢XXX。”
“身体健康。”
…
每个人写得都很真诚。
我俯下身子去捡插在地上的笔和叶子,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我没由地猜来人是傅懿行,一转头发现真的是他。
大概今天特别不一样吧,有意外之喜也有心想事成。
我站起身来冲他笑笑,想了想又蹲了下去给他也找了一片形状好看的叶子和一支笔。
傅懿行说,“我就不写了吧,字也不好看。”
他字确实不好看。
“那你想写什么,我给你写?”我惊讶于今天自己格外有耐心,竟然三番两次地邀请他做这种事。
傅懿行说,写你想写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