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将一旁的餐巾展开,俯身去铺,看着椅子上空空荡荡,他又收了回去,耐心地叠得整整齐齐。
他苦笑着摇摇头,执起刀叉,环视一圈发现其他三人正一脸阴郁地盯着自己,他手都没顿,大方地切割起了牛排
“你们吃呀,先不等他,他待会儿到了必须自罚一杯,不能再惯他!”
餐桌上滤去小提琴声,便只剩下咀嚼声。
“先生打扰了,这是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吩咐我转交给你的。”一位高鼻深目的外国侍者躬身将一个压花首饰盒递给了裴桢。
“是何兆!”
裴桢攥紧首饰盒追了出去,乘另外一部电梯下到一楼,四处张望,灯火辉煌的大厅三三两两的走着贵妇、豪绅,却并不见我,他又扒着旋转玻璃门往外冲,而茫茫夜色中只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闪烁的霓虹。
裴桢颓丧地坐在了云生大厦底楼大理石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深埋着头,肩旁微颤。
霍玄他们正好赶了下来,在裴桢身边蹲下围了一圈。
霍玄抵着裴桢额头,捧着裴桢的脸,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兄弟,振作点!先看看小瞎子给你留了什么。”
裴桢手忙脚乱地将首饰盒打开,盒盖弹开,黑丝绒垫上静静地躺着那枚铂金戒指。
裴桢笑中带泪,狂喜着点头“是他!是他!至少说明他还好好的!只是不屑见我而已。”
裴桢伸出手指去拈那枚戒指,绒垫翘起一角,露出下面掖着的一张纸条。
是一个公墓地址。
裴桢捂着胸口后仰着倒了下去。
霍玄一把按住裴桢肩膀,将他的头捞到自己腿上,一边掐人中、虎口,一边劝慰“这戒指不是被小瞎子扔了吗?铁定是哪个龟.孙捡到,糊弄你的!”
裴桢醒后,强撑着坐起来,嘴唇白中透着紫,他颤颤巍巍地将戒指揣进了胸口内袋里,嘴里小声喃喃着“没什么,总会见到的。”
一直沉默着呆在一边的覃岁突然扑上来,冲着裴桢太阳穴就是一拳,手臂带风,毫不手软。
霍玄猛地跳起来,抬脚向覃岁膝盖踢去,将他直接踢得跪趴在台阶上。“你他.妈能不能别雪上加霜!”
覃岁并不搭理他,直接望着裴桢“你不要动不动就吓人,凭一个戒指就断定墓里是他?他离开时明明好好的!”
裴桢眼泪一滴滴砸在衣袖上,眼眶和鼻尖都红通通的,说话间止不住地哽咽
“戒指被他扔了后…我捡了回来。我…把它嵌入了…厉燃送他的银片项链里,因为我看他……看他总带着不离身,我,我很痛苦。
“不到万不得已,那疯子却不会让他……将项链取下来。”
我不明白,看裴桢这样子像是真的伤心欲绝,那我活着时,他为什么不肯对我好一点。
细雨如织,却有微弱的日光穿过茫茫雾气,照在汽车引擎盖上,山谷里荡着回声,湖泊上盘旋着飞鸟,米伦小镇如同裴桢上次造访一样,静谧、空幽。
悍马车队卷着水汽,向遍栽云杉的山岗驶去。
我的墓在山的背阴面,与厉燃病房的窗户遥遥相对,好像他早知道自己会疯,会被关进那间透明屋子似的。
山径崎岖,路上一干人都穿着一身黑,撑着大黑伞,捧着白菊,唯独裴桢抱着一束蝴蝶兰,绚丽的颜色嵌在漫山遍野我看不见的绿中,格外夺目。
我很惭愧,那一群人,裴桢、霍玄、莫小白……个个都对我恨之入骨,现在死都死了,还要委屈他们来看我。
不过天高地远,从今以后怕是十年也来不了一次。
汉白玉墓碑上,我的黑白照片是一张严肃又冷漠的侧脸,白衬衫扣到领口第一颗扣子,眼睫下是浓重的黑影,背景模糊不明。
我和厉燃没有合照,我自己也不爱拍照,照片应该是厉燃唯一偷拍成功的一张,每一次他一举起相机,我都会慌张躲闪,紧皱眉头,给他脸色看。
我突然有些后悔,曾经没多在他面前笑一笑,那样至少遗.像不会这么阴狠决绝,看起来死有余辜。
世事真是难料,我恶心了厉燃一辈子,结果死后却要麻烦他收.尸。
他们到达时,意外地发现宋懿早到了。
宋懿腿上石膏还没拆,靠坐在轮椅上,陷在雨雾里,眼睑通红,睫毛被雨水濡湿,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像是冻着了,不停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