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下班高峰,站台上没什么人,可是捡垃圾的不敢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他蹲在灯箱边,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就算是这样,也能感受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嫌恶的目光。捡垃圾的借着灯箱的光,狼吞虎咽吃得更快了。
灯箱上印着的、国际名模最新代言的香水广告,就是眼前的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捡垃圾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一个习惯了低下头常年活在泥泞里的人,即使抬起头,也看不清那些光芒。
发光的女人打开车门,下车,伸出一只娇柔粉白的手和捡垃圾的握了握,做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裴应哲的妈妈。”
捡垃圾的紧张地搓了搓手:“小老板……娘?”
裴夫人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怀疑他是故意作怪,按住性子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是裴应哲的妈妈。”
捡垃圾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老板的娘……?”
“……”裴夫人踩着高跟鞋转身进屋。她知道这人是个傻的,没想到是个这么傻的。
***
捡垃圾的在小老板妈妈对面很拘谨地坐着,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打结了:“小老板……就、就是裴总今天不在家。”
上了两杯茶,裴夫人就把佣人都遣走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捡垃圾的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找我?为什么找我?”
裴夫人凝了凝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一个人如果抢了别人的孩子,他是不是很坏?”
捡垃圾的想了想,那个被抢的人一定像他一样很难过很难过,一定会一直去找,不停去找。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很坏!”
裴夫人的手指慢慢在杯口打着圈:“他不仅抢别人的孩子,还抢了两次……”
捡垃圾的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那他太坏了!”
裴夫人没想到话都到这儿了,捡垃圾的还在假装听不懂,只好把该说的话摆到了明面上:“我们小哲有家,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你这样缠着他不合适吧?”
这句捡垃圾的听懂了,小老板妈妈和蒜头说的是一个意思:小老板有家人,他不能做小老板的家人。
原来蒜头才是对的,小老板说错了。
捡垃圾的不敢看她了,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裴夫人打开手拿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知道给你卡你也用不上,所以直接准备了现金,连以前的那份一起。你收拾收拾,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捡垃圾的摆了摆手:“不用人来接,我认识路,自己可以走。”
“就今天晚上吧,小哲那里你不用特意去打招呼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裴夫人把信封放在桌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离开,“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
捡垃圾的跟着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小老板妈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会唱歌吗?”
裴夫人的背影顿了顿。她的职业是模特,不是歌手,她不知道这傻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捡垃圾的傻乎乎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你会唱歌吗?其实小老板很喜欢有人唱歌哄他睡觉的,但是他不说。下次你记得要给他唱歌哦。”
裴夫人一震,默默握紧了拳头,精心修饰过的酒红色指甲一个个掐进手心里。
也许她从未学会怎样做一个母亲。
***
虽然小老板妈妈说不要和小老板打招呼了,可是裴小爱觉得应该和小老板说一声他要走了。小老板都去了坐车、坐飞机才能到的地方,还是没能找到宝宝,那一定就是找不到了,他要继续自己找了。
裴小爱捧着小天才手表给小老板打电话,和昨天一样,手表里有个女人在说话。这次他知道了,不是手表坏了,是小老板的手机没电了。
裴小爱跑到书房,爬到小老板的办公椅上,想给他写封信。可是他只会写一到十,别的什么都不会。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的火柴人,后面画一个箭头,再画一个小火柴人和一只小熊。意思是:我去找宝宝和熊熊了。
裴小爱想对小老板说谢谢,可是他不会写谢谢。他想到小老板上次带他吃过一种橘黄色的大虫子,外面的壳很硬很硬,里面的肉很软很软,他不会吃,小老板帮他把肉肉一点一点挑出来。
小老板说这种大虫子叫蟹,裴小爱就在下面画了两只八条腿的大虫子,他想小老板那么聪明,一定看得懂这两个大虫子的意思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