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晏许久未说话,他转身无力地靠着墙,轻轻地说:“抱歉,我脑子很乱。”他的语气里透露着对他自己的不耐烦,麦丁摇摇头,他注视着安子晏的侧脸,突然从安子晏侧脸看出了什么,麦丁内心瞬间被难过烧得又呛又难受。
安子晏之所以一个人到这里来,就是想避免刚才的事发生,他不愿意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伤害到自己,以为他是在逃避,而他却是在保护。在爷爷去世时,他最后的一丝理智还是给了自己。
指甲陷入肉里,麦丁用手背快速抹干快要冒出的泪滴,不想让安子晏察觉。安子晏看着前面那堵墙面上的小洞,小屋外面是画家的画布,颜色被越涂越深,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站了很长时间,直到谁也看不清谁,没有蜡烛,没有虫鸣,安静到几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穿得什么衣服?”
“还是结婚那套西装。”
一阵沉默,然后他说:“相册呢?”
“在爷爷身边。”
又是一阵沉默,他接着问:“墓碑上的照片选的哪张?”
“爷爷年轻时候与奶奶的结婚照。”
一问一答,一会儿寂静,一会儿轻语。最终麦丁还是迎来了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安子晏的声音忽远忽近,忽重忽轻,像在问又像在回答:“所以爷爷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麦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挤出一个字:“恩。”
“也对,他死了,死了。”
“安子晏……”
安子晏突然拽住麦丁的手臂将他往门口拖,他拉开门,将麦丁推了出去。远处的烟花点亮了天空,在安子晏关上门的刹那也点亮了他好看的脸,他的眼眶里有比烟花更明亮的液体在闪烁着。麦丁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烟花在他身后起起落落,绽放着各种形状,却吸引不了麦丁。他听到小屋内传来安子晏嘶哑的低吼,然后是木门被用力击打发出的沉闷响声,一下又一下,持续着,连烟花也盖不住里面传来的声响和安子晏的痛苦。麦丁的手放在门上,手指用力。
刀尖已经刺穿了麦丁整个心脏,心每次跳动就会痛,心不能不跳动,他不能不痛。
这一刻,成了麦丁有生以来的最痛。
第79章 无法释然
屋内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门锁动了一下。麦丁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地推开门,安子晏坐在地上,外面的光线忽明忽灭,他们瞳孔里的对方也忽明忽灭。
他的表情疲倦不堪,眼眶泛红,不管是安子晏的脸也好,声音也好,表情也好,他自己也好,都那么的不适合悲伤。他将头微微抑起靠在墙上,将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在黑暗发出让人揪心地嘲笑:“真丢脸。”
麦丁拼命地摇头,胸口疼到发不出声,不丢脸,安子晏一点也不丢脸,哭了又怎么样,他是最有资格也是最该流泪的人。
“你听到了吧。”
麦丁还是拼命地摇头:“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烟花的声音太大把什么都盖住了,我讨厌烟花,我明明想听到你在屋里做什么。”他不是一直在找机会报复和嘲笑安子晏吗?现在他有这样的机会了,却不停地否认着。即使再用一把刀刺向他的心脏,他也不会承认,死也不会承认!
安子晏偏头看着麦丁,然后冲他抬起手:“过来,让我抱下。”麦丁看到他手指关节已经红肿破皮,有些甚至在流血,他不再问安子晏疼不疼,现在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他走过去,跪在安子晏,并没有投入安子晏怀抱,而是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安子晏抱入自己怀里,他的脸贴在麦丁的胸口,他的手指按在麦丁背上,用力环抱住。
又过了很久,安子晏才松开麦丁,他站起来,伸手拉起麦丁:“回去吧。”
“恩。”
那晚,从木屋回来的两人身体都是冰冷的,被子里的温度也是冰冷的,麦丁听到耳边安子晏心跳声,微弱又平缓,他抬起头,发现安子晏并没有睡着,安子晏的手指陷入麦丁的发丝里将他重新推回怀中:“睡觉。”
“你不睡吗?”
“我想等你睡着。”骗人。
人能一夕之间制造疼痛吗?
能。
人能一夕之间忘记疼痛吗?
不能。
安子晏离开了小木屋,他接受了爷爷的去世,却不代表他能释然,谁又能释然,麦丁自己也觉得不太真实,总感觉爷爷还活着,只要推开他所住房子的大门,他就会坐在沙发上,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