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喝道:“还不快给袁总道歉。”
何二眼睛里还有血丝,跟头正在暴躁的狮子似的,愣是没张口说一个字。袁彦好整以暇望着他,场面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在张明面子都要挂不住时,他才虚伪地抬手拍了拍何二的肩头:“张书记,我跟何肖肖是朋友,老朋友了,刚才闹着玩呢,没事,用不着道歉。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他转向了何二,何二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调说了句:“脏。”
拍卖晚会结束后,张明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何二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临到车前,张明说:“东子来开,你回去吧。”
这话不明不白的,何二却解了大半,脚步一顿,没再跟上去。
张明之前明里暗里提醒他几次,别跟袁彦那人乱来, 结果今晚出了纰漏,甚至让张明下不来台。
何二进社会这么多年,不是不知低个头道个歉就能解决许多麻烦,但他不想。装孙子的时候多了,总有那么一两刻想当回人。
而当人的下场就是他被停职了,无期限。
何二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填饱自己肚子便够,所以失了工作也不慌。他蹲在路边掏手机给久未联系的杜玲打电话,但那边总提示正在通话中,何二了然,这是把自己拉黑了。
杜玲大小有个优点,就是当断则断。
何二坐在路边吃车尾气,电话一次次传来正在通话中的声响,拉倒吧,自己这急哄哄的样子做给谁看呢?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一腔热意和紧张慢慢消散。
没了工作后,何二每日窝在出租房里打游戏或睡觉,晚上寻人去泡吧或打牌,日子过得颠倒又爽快。酒精一上脑,谁他妈还记得那点儿情情爱爱和生活困苦。
周日省出点清醒来,提着盒披萨去了郊区的一座荒山。荒山荒了不少年,上头一直没给开发,原因不明。何二的短命爹去世后,张书颜在这儿寻了个地方偷偷给丈夫垒了个墓。她癌症住院那会儿也常说,要何二等她死了后在旁边给她也加一块墓碑。
何二不爱听死不死的话,从来都恶声恶气地转移话题。后来等人真死了,他舍不得妈妈葬在这么个荒山野岭里,所以只剪了点束头发放进盒子里,埋在了自己爸爸的墓旁。
这山上有不少墓碑,都是附近居民自个儿建的,没人管。
何二找了个光滑的石头坐着,不远处还有溪流的声响。这地儿安静,比前面那座开发出来的旅游景点安静多了。难怪当初张书颜喜欢来。
所以张书颜死后,何二一想她了,也爱来这儿坐坐。
披萨是张书颜爱吃的,何二留了一半,冷掉的黏糊食物进入食道时有些恶心,他坐在石头上能隐约看见山下面有几幢居民楼。山下原先有几个大厂,后来没落,都拆了。原先的一代代厂工却还住在这儿。何二的爸爸就是个工人,当年他们也在山下的筒子楼里住过两年。
这块地皮袁行生一直想入手,但那些个工人后代极其难缠,一直没谈妥。现在换了袁彦接手,袁彦初生牛犊不怕虎,手段比他爸还阴,听讲已经谈成大半,只剩几家钉子户在闹。
想到袁彦,何二又是一阵恶寒。
他最近隐隐感觉到些不对劲,现如今的袁彦似乎比以前更棘手,何二摸不准他了。
那小子真得艾滋了吗?
谁能疯到造谣自己得了艾滋,更何况那天他拔袁行生氧气管时的模样——得没得艾滋有待商榷,但凭袁彦那股神经质的劲儿,吸毒倒是有很大可能。
在这阵胡思乱想里,何二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躺在石头上睡了个午觉。
醒时已是傍晚,眼前天幕暗蓝,何二是被断断续续的声响吵醒的,似乎有人在不远处说话,好几个声音。
“把他放在这儿行不行?”
“干脆一劳永逸,一铁锹下去就没了,省的他醒了又找咱们麻烦。”
“别把,真杀人就不好处理了。”
“你看你,四儿,怎么这么胆小。”
……
这些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何二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往树林间透出光亮的地方望去。
“到底怎么着啊,就丢这儿?”
“这么冷的天,指不准一晚上就给他冻没了。”
“还流着这么多血呢。”
“走吧走吧,放这儿吧,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