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海的乌云缓缓压来,仿佛要接走流窜的幽魂。
海面的气压极低,天与海在水汽中被凝成了整体。
沈乐刚刚在汽艇中站稳。一瞬间雨落如注,天与海之间彻底消失分界。
他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身后一个身影就锁住了他的喉咙。爆炸挡住了大部分的船只,但那时靳北就已经追到了水墙外。沈乐睁大了眼,靳北一只腿绞住对方膝盖,手微微一动,一柄短刀没入了对方腹部。雨和海水不断从他头发上流下。
在靳北扯着沈乐将要跳出船外时,船上的人堪堪来得及射出一枪。
枪声穿透了雨幕,子弹穿腹而过。舒临安瞪大了眼睛,那一声枪响与靳北身上的血迹在他脑中回荡不休,他双手扣紧了船沿,仿佛要扣入钢铁中去。
子弹的冲击助了靳北一臂之力,他锁着身前的人向后倒去,坠出船舷,暴雨迎面而来。
落水的前一刻他在沈乐的耳边轻声道:“我们都是亡命之徒啊。”
沈乐维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被对方拽入了水中,海水没过了他的面容。
两人向海底坠去的同时,警方的船只正破开水流向前,从船上看去,血蛇仿佛自水下爬上,在水面扩散开去。暗红的线悬着两人如同悬着傀儡,一直向海底放去。
在快艇接近两人时,舒临安跃入了水中。海水包裹了他,巨大的浮力推着他向前,前方,两团暗红的色泽在水中晕开,丝丝缕缕冲着他漂浮而来。
在浑浊的水中睁眼久了,眼睛觉得酸胀,舒临安一瞬间有想流泪的冲动。
沈乐在水下挣扎了没多久就被对方勒昏,舒临安拽住靳北原本持刀的手臂,那只手臂正在尽力划水,向着他的方向。短刀还插在沈乐腹部。舒临安把靳北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摸索着捂住了他腹部的伤口。
血从他指间溢出。
船上其他人把三人拽了上去。医疗人员乘着船飞速接近,那雪白的一点,在舒临安眼中却仿佛静止了一般,永远也不能到达。
身旁的嘈杂和暴烈的雨声都在他脑中渐渐褪去,天地俱静,只剩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冲刷着船上和人身上的血迹。
他却能听见靳北叫他的名字。
水珠蒙住了他的眼睛,靳北半睁开眼望向他,眼里藏着海浪与宁静的雨水。他手指颤抖着覆上对方的眉间,看见靳北阖上眼,微弯唇角。
“不,别闭眼……”他轻声说。
从遇见他到现在,他与对方共度了三场大雨。一次是他回去找他,与他一同走过雨后的月涌桥。一次是在回家那条长街的半路,他踏着雨幕走来。一次是现在,雨水冲刷着船内的血迹,把天地冲得一片肃白。
靳北很轻地皱眉,睁眼看他,舒临安俯下身,抚去对方眉心的皱痕。
“和他说话,别让他睡着。”廖方圆道。
舒临安跪在靳北身边,指尖轻轻摩挲他耳后与脸侧。靳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说:“别哭啦。等我伤好了给你做……我想想,嗯,你想要什么……”
舒临安愣了一下,碰了碰眼角:“是雨吧。”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颌上,绕过了一个近似艳丽的笑。“想要你,别的都不要。”他说。
靳北傍晚被送进医院,腹部是贯穿伤,没有伤及要害,但也要静养好久。双人病房里另一张床空着,在对方没有出院前,舒临安打算在这里常住。
暴雨一直持续了整个下午。雨声入夜渐小。
“快去睡吧。”靳北对他说。舒临安坐在床边摇头:“等你睡着我再去。” 即使几步的距离,他甚至也舍不得离开。
靳北笑了,拍了拍身侧:“上来?”
“不行!碰到伤口怎么办。”
靳北向床沿倾身,想要凑近对方。舒临安连忙把他按下去,自己亲上了他的嘴唇。
“睡吧,晚安。”
靳北唇角勾起:“你不去睡我就不睡。”
舒临安不动,趴在床边,一副我看你睡不睡的样子。
靳北委屈地看着他:“你就这样对待伤患。”
舒临安依然摇头:“不看着你我睡不着。”
“……”
说是等对方睡着再去,但靳北早已入睡许久,舒临安也一直没有离开。他枕着手臂,隔着被子握着对方的手,在清醒与浅寐之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