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每说一句话,都好像从天空降下一个霹雳,让他如同树梢上神经兮兮的小鸟一样,每一根绒毛都乍了起来。期间他想要几次张口好像要解释什么,而那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出不去。
“我……”柴玖支吾着,一只手插/进了口袋里。
林娜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彻底侧过了脸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其实……我……”
柴玖终于抬起了头,于是那遍布半张脸的烧疤,也便彻底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这时,不远处女孩叫道。
“娜娜姐!人齐了,咱们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就在林娜正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一直怯懦瘦小男孩突然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了什么。然而上前一步,抬起手。
“……生、生日……快乐。”
林娜感觉自己的头上多了一点东西。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这是全校皆知的事情。事实上再过几分钟她便要离校坐上自家的小轿车,前往市中心的大酒店,并在哪里和她平日里最好的同学密友举行生日聚会。
“好消息!娜娜姐!季主席也来了!”
平日里跟随着她的一个女孩兴奋地跑过来,向她报告情况。而柴玖也便在此时悄然消失。
听到‘季主席’三个字,林娜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咦,娜娜姐!”女孩惊讶地伸出手指“你头上这个是……”
什么?林娜这才想起刚才被放在她头上的莫名奇妙的物体,不待她抬手去摸,季汩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刹那间林娜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嗯?”季汩走到三五步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视线在林娜的头顶多停留了几秒,“这个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急匆匆过来的男生打断了。
“失陪一下。”季汩说。
林娜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随手摘下那头上的东西,也无暇仔细多瞧一眼便随手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后来某次谈话,季汩无意中随口评价道。
“那天你头上的那个蜻蜓很别致。”
“蜻蜓?什么蜻蜓呀,没有印象了呢……”
那时的林娜笑着说道,她已经不再记得这件事情。
我们总在不经意间伤害到某个人,或许对于我们自己来说那并无所谓,也同样不会知道那被伤害的人会背负着怎样的记忆度过余生。
正如同此刻,蹲在垃圾桶前的柴玖一样。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红蜻蜓,很难想象它是被手工制作出来的;从翅膀到尾巴,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
那无数个躲在床底的夜晚,用一双手竭尽全力所创造出的作品,现已经支离破碎。
十六岁的柴玖不会明白。
孔雀一样的女孩子不需要廉价的红蜻蜓,她们更喜欢扬起头,戴上所世人授予的璀璨王冠。
我啊……
一直以来……
都只是想说一句简单的……
谢谢你。
柴玖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苦涩笑。
可是,这似乎,没有任何价值。
少年的眼神失去了光彩,陷入从未有过的灰暗。
所以,那大概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章 暴露
7.
柴玖是个刚满十六周岁的少年,而很多总是人忽略这一点,用成年人的眼光看待一个尚在成长阶段的孩子。
和千千万万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他生理和心理都在迅速的发育当中;内心敏感而脆弱却对自我缺乏准确的认知,总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去独自抵御来自世界的一切,将示弱和求助看做可耻的表现,是这个阶段的少男少女们的通病。
柴玖是个怎样的男孩子呢?
他牵挂母亲和妹妹,他渴望接受好的教育改变命运,但校园暴力让他感到绝望沮丧。肉体上伤害没有完全打垮他,而成绩却能使他被刺激。
他从小被冠以‘穷’‘丑’等等原罪,好像浑身一无是处,唯一能够被认可的就是成绩。而季汩的存在却打破了这一点。他第一次意识到普通人和天才,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
并非输不起,而是对那种生来注定的阶级感到无力,普通人一辈子所能够接触到的资源、所能看到的风景太有限了。可能你竭尽全力,也难以达到某个阶级的高度,也难以融入上层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