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一家人和秀云再次回到窦恩泽住了三十多年的屋子里时,一切摆设依旧是旧时的模样。
书桌上还有去世前一晚磨好的墨,只是已经干了,茶缸依旧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只是其中的茶已经沉了,阳台上还晾着窦恩泽生前穿的睡衣,在风中空荡荡地摇摆。
家中的一切,都在等待自己那位叫窦恩泽的主人回来。
可是它们不会知道,它们的主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看着电视旁边沈书成毕业那年,沈书成穿着学士服,和穿着博士服的家人一起在江城大学门口的合照,里面的窦恩泽容光焕发。
秀云走过去,捧起合照,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喃喃自语:“这全家福啊,以后再也拍不齐了……”
说完这句话,窦思蔻又开哭泣起来,这些日子她流了太多眼泪,好像是已经把眼泪流光了一般,她不再淌泪,只是红着眼眶,脸颊凹陷,身子一抽一抽,沈万钧连忙扶住她。
“你们先坐一会,他留下了些东西,我去找找,给你们。”自从窦恩泽走后,秀云说话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背一夜之间驼了不少。
沈书成和父亲一起把窦思蔻搀扶着在沙发上坐下。
许久之后,秀云才踏着沉沉的步子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封信:“这是他生前,给你们写好的信。”
四个人,每个人一封,还有一封是遗嘱。
窦思蔻一愣:“爸爸他……”
秀云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可能自己也有感觉吧,年纪大了,想着有些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秀云感慨地叹了口气,比起眼前的小辈,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别离。
可打开手中的信,看到那句“秀云吾妹,万语千言,唯有歉意。”的时候,秀云还是没有忍住,眼睛立刻模糊了。
“ 人生白驹过隙,二三知己,已是幸事,恩泽何德何能,能够得君共行此生。恩泽一生,秉先生遗志,兴教育之业,宣平权之风,却唯独于君问心有愧,青葱年少不知事,皆是错付相思之人,却于风雨飘摇之际不离不弃,共苦同甘,携手此生,也算阴差阳错,此生无以为报,唯寄来世,再续兄妹情谊,另,一代人,一代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往事便同我共赴黄泉,切莫令思蔻徒生哀思。”
看到最后一句话,秀云忽然笑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年在漆黑的山头,忐忑不安地害怕自己把他的事情告诉王雪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少年,那个时候他们离死亡都很远。
“白驹过隙啊……”秀云轻叹了一句,借着窦恩泽遗像前的蜡烛,将遗书点燃,烧成了灰烬。
窦思蔻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爸,爸他说了什么?”
秀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说,他爱我们。”
窦思蔻晃了晃神,仓皇地拆开手中的信件。
“思蔻,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你应该哭得很厉害吧,可惜我没有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拍着你的肩膀安慰你了。
你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我最幸福的事情,是能够成为你的父亲。你成为了万钧的妻子,书成的母亲,万千孩子的老师,可是在爸爸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会因为自己拿不到第一而痛苦的小孩子。
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总是想着别人,学校的事情那么多,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也不要再那么好强,委屈自己。不要哭了,抹干眼泪,爸爸只是看不见了,但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永远是爸爸最骄傲的女儿,加油。”
窦思蔻攥着纸的手越来越紧,她想起来,小时候自己不管遇到了什么挫折,父亲都会替她擦干眼泪,告诉她:加油啊,你是爸爸的骄傲。
她曾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父亲用来安慰自己无知的女儿的客气话,可原来,自己的父亲真的一直以自己为骄傲。
她的眼泪水再次淌了出来,可是没有一个父亲,替他擦干眼泪了。
窦思蔻像窦恩泽的新里说的那样,一边抽着身体,一边把眼角的泪水抹干净。
沈万钧拍了拍窦思蔻的肩膀,打开手中的自己的信。
“我不在了,你便是一家之主,我对你一千个一万个放心,当年才将思蔻托付给你,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只能再求你,替我照顾好思蔻和思蔻妈,你们都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地合上眼。对于你个人,我只有一句叮嘱:放下我执。愿你细细评味,能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