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眼巴巴的看着魏南风,盯得小魏主任如坐针毡,一叠声应道:“我记住了记住了。”
“唉,”魏南风心累的揉了揉眉心,掏出金立语音王,手指在通讯录上滚了三四轮,终于找出韩转的号码,三天两头跟殡仪馆打交道,都有种未老先衰的错觉。
“诶,小韩啊,这次又得麻烦你,就上次那个…”
韩转办事效率之高简直可以和魏南风竞相劳模。两天后,正值下班高峰期,韩殡导顶着一顶乌黑发亮的骨灰盒在一众大爷大妈中间旋转跳跃,亲自护送姚健谈的骨灰回五一路,他这回没有开送葬车,行事十分低调。把这位在殡仪馆孤零零躺了十五年的男人,平安送回了家。
接过骨灰盒,宋佛手一张正派脸上精彩纷呈,冗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一朝沉冤得雪的心酸,他攥起袖口一遍遍擦拭着盒子的盖顶,试图擦去笼罩在上方十五年未散的阴霾。
晚风徐来,他站在五一路的街头,往来穿梭着热热闹闹的行人,有一对父子恰好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四十出头,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步履匆匆,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拎着书包和公文包。
老来得子总是会溺爱一些,即使白天在单位累成狗,到了晚上六点,还是会雷打不动的等在校门外接儿子放学。
宋佛手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看他们在炸鸡摊位前停下,又去前面一个小摊上喝了碗豆花,一大一小窝蜷在小马扎上,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谁告密是小狗。”宋佛手想,可能令夫人做饭水准有点抱歉,当爹的不得已才带着儿子在外面打牙祭。
他本来是想笑的,可胸口莫名有点闷,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姚健谈现在也该结婚生子了吧,他脾气那么好,一定是个慈祥的父亲,可能时常夹在媳妇和老妈之间受气,在家忍气吞声,只有每天接儿子放学的半个小时能偷闲,为了不让老婆发现他带着孩子偷吃零食,父子俩就头抵头喝一碗豆花,他会把黄豆粒都留给儿子,然后店老板看不下去,再舀一大勺过来盖在他们碗里。
多好啊。
“可是,成人的世界里没有被人专宠的大人,也没有低头就可以混过的人生,没有无惊无险的婚姻,…也没有年轻时体力最好,就永远不会死去的朋友。”
十五年来,宋佛手无数次告诫自己该放下了,可总有根针在心上扎了个小口,每当触景生情,都会痛。
到底意难平。
今天以后,才算真正放下了吧。
“我知这人生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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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的日子稍纵即逝,一转眼,凛冬将至。
五一路的居民好像也有冬眠的习惯,自打入冬以来,几乎没人再作妖了,一个个闺房大小姐上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贴着暖气片岁月静好。
魏南风乐的清闲,前两日拖着栾舟把小库房收拾了一番,清出来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老古董”。
栾舟一开始对“小库房”这个名词还一知半解,住高层公寓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原来除了车库以外,社区里每人还分有一件小平房,平时可以用来堆杂物。
家属院后头的大片空地上,码着满满两排小库房,每一间大小不足一平米,放个屁都能砸到后脚跟。
四面墙都是毛坯,天花板上结了厚厚一层蜘蛛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蚊帐。
栾舟神色冷峻地踏进去,随手一抹都是一把陈年老灰,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高举扫把,誓要与这个迷你型盘丝洞不共戴天。
“咳咳…咳,”蜘蛛网上落下的灰呛进嗓子里,栾舟咳了个昏天黑地,“这小库房留着干嘛?用来窝藏共享单车吗?”
魏南风:“……”
其实他本意是想把小太阳(外形像电风扇,一种取暖的电器)搬出来,放到栾舟住的小屋里给他取暖。
建小院的时候没打算以后住人用,不仅没装暖气,小魏主任抠的连管道也省的走,现在再想装空调,一时半会也实现不了。
像栾舟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大冬天不肯穿秋裤的包袱男孩,如果直接送个暖手炉让他揣着,他分分钟能抱着跳海。
所以魏南风思前想后,还是让退居二线多年的小太阳出来发挥一下余热,在他不在的时候,替小同志温暖一下冰凉的四只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