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常铮要笑他了,是啊,什么饭吃完这么久了,领带都还在呢。
迎上对面依旧了然含笑的神情,陶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报复心理:“你等的人怎么还没到?”
常铮无聊地晃着手里的杯子,似乎就想让冰块相互撞击,发出一点不那么无聊的声响:“是我早到了。你看,约了人就是不好,要是没约,随便找一个会快得多。”
“你多大的人了,还只看效率?”
常铮收起漫不经心,倒是挺认真地问:“那你说看什么。”
避重就轻,活到三十来岁,谁对这一套都驾轻就熟。陶然笑眯眯地扳回一局:“我哪儿知道你该看什么。只是你这个态度,恐怕要让我们设计师伤心了啊。”
常铮果然上钩:“你认识杜梁衡?”
“不算认识。一两年前了吧,有个朋友装修房子,用的是他们工作室,我陪着见过他一面。名字我记不得了,脸还认得出。”
沉默来得毫无预兆,本该轻松延续的话题就像泡进了酒里被常铮咽了,他奇怪地没再接话。
陶然正在仔细地卷起自己没处可放的领带,随着自己的动作,他慢慢意识到似乎是太安静了。常铮比平时低得多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我不会说什么的,陶然。”
陶然神奇地抓住了他真正的意思,于是猛地抬头望进他眼里。
“你告诉我你认识杜梁衡,对你有什么收益呢。没有收益的事,你又为什么会做呢。你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用因为我知道一些……或许你没打算让我知道的事情,就改变自己的为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陶然反击了他的词锋:“哦是么,你了解我的为人?”
“你的为人,你自己清楚。不要通过攻击对方,来杜绝所有被了解的可能性。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的没必要。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评价你。我们还要共事,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一个堪称柔和,却胜券在握的微笑,就在常铮目不转睛的注视里,逐渐成型了。陶然轻轻地回答他:“我只提了一句我认识杜先生,又能碍着你什么呢。我浑身是刺,我多虑了,那你呢。”
再说下去就真没必要了,常铮爽快地撤兵,重新挂上了懒洋洋的面具。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杜梁衡如救世主一般,正在此时,从天而降。
“啊杜梁衡来了,陶然,要不要叫瓶酒,我们一起喝一杯?”
陶然果断地起身告辞:“不了,这儿不是地方。我要是再坐下去,可能会造成什么误解。我可不想以后收到奇怪的邀约,三个人一起什么的……”
常铮和正好听到这几句话的杜梁衡都笑了,陶然潇洒地冲他们挥挥手,到吧台绕了一圈,很快融入了另一拨人。显然都是熟人,常铮只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收回视线,就看见有人揽过陶然用力亲了一下脸颊,陶然也很给面子地回应了熟稔的笑容。
一切落回正轨。常铮莫名地松了口气。
入座半天都没做声的杜梁衡,这时候忽然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干嘛一副被捉奸的表情?”
常铮是真没反应过来:“啊?”
“刚才我来的时候,你看那位的眼神,就像我跟你要偷情啊,你怕被他捉奸。”
常铮暗自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笑而不语。
不欲纠结在无所谓的话题上,杜梁衡自己还有一肚子心事。说来可笑,思前想后,他居然只能找常铮倾诉。
见他一副正准备开口又愣住的样子,常铮笑问:“怎么了,想说什么?什么事还非要到这儿花钱买酒才能说?”
杜梁衡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斟酌再三,自暴自弃似地长出一口气:“我是真没想到,活着活着就没朋友了。一点公事,到头来居然只能找你说。”
谁不是呢。年少时知交遍天涯,然后世事倾轧,几度秋凉,忽然就发现自己真的没朋友了。时间和境遇一点一滴地打磨着每一个人,线条和方向却大相径庭。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四海无人对夕阳。通讯录打开翻一翻,有些名字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一刻,常铮暂时放下了他跟杜梁衡之间乱七八糟的牵扯。他像一个真正的老朋友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肩:“想说就说。工作室开了好几年了吧,我都替你觉得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