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倒闭农场_作者:荆十七(57)

  兰斯有些羞涩地摸摸后脑勺:“这没什么。”他们向老本杰明道别后走出大门。

  “看不出来你还会为女孩子打架,”叶群有些吃惊地打量着兰斯,“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好学生,很乖巧的那种。”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兰斯抱起纸袋小声地解释着:“老本杰明的儿子死于阿富汗战争。玛丽亚是他的孙女,但是她……”兰斯顿了顿,“听说是出生时脐带缠住了脑袋,所以智力有点问题。”

  叶群沉默了下来,兰斯接着说:“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帮坏小子总是欺负她,辱骂她,用石头打她。我…”兰斯皱着眉毛有些忿忿,好像当年的情景还在眼前,“我只是想帮玛丽亚赶走他们。”

  他的眼睛被浅浅的余晖映的像是两块水晶。

  叶群的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时期的兰斯。他看过他的旧照片,兰斯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更结实。他那时更青涩也更稚嫩,在篮球队的合影里笑容腼腆,他一直都是个那么善良温柔的人。

  他们又走了几步,兰斯却停住了,“等我一分钟。”

  他飞快地转身折返回去,叶群站在街上等他。

  日落时分,橙红色的落日余晖笼罩了铅灰色的道路,照亮了两旁建筑的每一扇玻璃窗,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箔,把无数条光线在太阳西沉的方向汇聚成一束,强烈到令人眼花。

  叶群不喜欢黄昏,黄昏总让人感到倦怠和孤独,一天将要结束的时刻,白日退隐,黑夜上升,晨光与日暮交融。那暖金的色调比朝阳暗了几度,不会让人拥有希望,而从中生出的余烬只会让人感到颓丧。

  然后他看见兰斯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只玫瑰花。

  哦不,拜托。叶群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兰斯的眼睛里闪动着耀眼的阳光,映着成片金黄的麦穗,他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这朵花很漂亮。”

  叶群发觉自己心口滚烫,他无声地笑了笑,让兰斯把那支玫瑰插在他的纸袋里。

  “只有一只吗,你这个小气鬼。”叶群抱怨似的说了一句。兰斯咧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傻里傻气,“等春天来了我们可以种上一个花园。”

  他们没有办法腾出一只手来。于是胳膊碰着胳膊。金色的余晖落在他们的头顶、细碎的绒发、羊绒面料的大衣上。那点热度就像把他们两人连起来了。他稍微一侧头,就能看见兰斯被灼成金色的睫毛。

  叶群面朝着太阳西沉的方向走去,他们的皮卡停在那边,他们的农场就在那个方向。他感到安宁、温暖,还有一切美好的代词,他无法复述这是怎样一种感情,但他深深地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留住这一刻。

  平安夜的那一天早上,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雪下得无声无息,也没有风,宛如纷飞的羽绒,不等融进泥土便冻在了地上。

  兰斯砍了院子后的松树枝用作圣诞树,虽然现在出于环保,已经很少有城市家庭再用一次性的树木制作的圣诞树了,但在偏远的乡下,人们依然延续着这个习惯。

  房子里开着足量的暖气,外套沾上的雪粒在回到大门前时纷纷融化,让他们在延伸出去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给圣诞树挂上装饰物,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分。”兰斯把那棵松树枝用底座固定在一楼的地板上,拆开他们从超市买回来的那一大袋装饰品。

  这也是叶群最喜欢的一部分。他的父母都曾在西方留学,所以叶家也保留了过圣诞节的传统。北京的冬天很冷,小时候他总是被妈妈用毛线帽子围巾羽绒服手套裹得严严实实,在雪地里圆滚滚的像个小胖子。

  太冷了,呼出去的气凝结成一片白雾,把皮肤也冻得发红。但很热闹,很多孩子都在楼下打雪仗。范舟比他胖两圈,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胖子,老是凭借体型优势把他拍飞,凶残地把他按进雪地里,两家的大人把他们拉开,叶群就猛地把手里握着的一把雪塞进范舟脖子里。

  那时候父母都还很健康。爸爸会带着他在楼下堆雪人。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他被父母一左一右牵在中间,他还记得妈妈宝蓝色的大衣,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笑容,爸爸永远像一座山那么高大坚固,含蓄地笑着,有时会突然把他抱起来举到肩头。

  后来他就再也不过圣诞节了。范舟家里也没有这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