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很好了。
七月底,林锦开始上班,从头开始。顺手给柳医生打了个电话,拜托对方帮忙将自己在北京的那套房子给挂出去,尽快卖了,价格可以低一些。
他实在不愿意同北京有任何的牵扯。
柳医生叹了口气,到底说出口:“他……”顿了顿,又指向更明确一些,“叶子元,一直都在找你。”
林锦淡淡的笑:“替我祝他新婚快乐。”
柳医生呼吸一窒,一刹那间竟眼睛一酸,眼泪险些落下。
林锦平静的岔开话题:“柳医生,你的预产期快到了吧?我估计是来不了了,不过,办满月酒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柳医生到底没说更多,只道:“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林锦看向窗外,上海这座城市,当坐在办公室里往外望时,同北京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摩天大楼,鳞次栉比,节节攀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兴许,每一座城市,都是这样的风景,让人看的疲乏。
林锦常去墓地看看母亲,为她放上一碰红玫瑰。
母亲这辈子没收到过几次红玫瑰,却最爱红玫瑰,他们还在别墅住着的时候,母亲不缺吃不缺穿,却总是去花店将那些已经蔫儿了的,店家打算丢了的玫瑰买回来,说是总要有人欣赏这残缺的美。
林锦小时候常常在想,若他长大了,定要亲手送给对方一碰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却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竟然已是生死两隔。
世上事,除了生死,绝无大事。
慢慢的,林锦也想透了些,其实,当年父亲和母亲走到最后一步,母亲也绝非全无过错,她是领导型人格,霸道,独占欲强,父亲在她的控制下连电话都要悉数报上,苏骅的母亲却是柔软温和的江南女子,笑起来时嘴边盛了两个酒窝,唯父亲马首是瞻。
父亲唯一的过错,就是不该逾越了出轨这条底线。
八月初,因为感染流感,发烧来势汹汹,林锦不得已去医院挂吊瓶,来给他送饭的人竟是苏骅。
林锦让他将饭放下,皱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骅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般,道:“我不知道,他知道。”
林锦知道苏骅指的是谁。
他看着保温桶中的吃食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有一种郁结在心的东西散去了,他叹了口气,看向苏骅:“他住在哪个房间?”
这是林锦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妥协。
他不会原谅他,到死也不会。
他那些悲哀的过去并不是一个“我要死了”就能瓦解的,可勉强匀出一份善良,已是林锦能做的最大的善事。
所以他选择去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高级病房安静得很,男人形影单只的躺在病床上,脑袋微微歪斜着,像是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呼吸机,白雾笼罩其上,将他的面容模糊一二。
林锦对他这张脸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自从他来看自己数次都被母亲用扫帚打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苏骅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进来。
那扇门就这么被推开。
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半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些,怔怔的看着林锦,似乎在反应。
窗外燥热的风带走蝉鸣声,似乎回到多年前的夏天,院子里清新的泥土味,是刚刚翻过一遍新的味道,客厅的钢琴音,潺潺而动,流入人的心里去。
男人伸出手,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喊了一句:“小锦……”
林锦沉默的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他已然老态龙钟的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年,本就不是那种可以话家常的父子关系,而他又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能做的,只有沉默。
坐在床边,久久的沉默。
第三十六章
从医院出来,林锦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是北京的号码,林锦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意外的是,打电话过来的居然是周天天,林锦听着那头活泼的女音有些惊讶:“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号码是吗?”周天天笑嘻嘻的解释道,“你不辞而别,我本来也当没你这个朋友了,奈何有个姓柯的,莫名其妙的找到我这里来,问我有没有办法找到你,我本来不想管他,但是见他长得挺好看的,没忍住我颜控的手,就让我爸查了一圈——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