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看书做题,仿佛一个朝着未来目标奔跑的选手,积极而努力。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目标。
他只是在蹉跎时光。
倒计时的卡牌每天抽换,时间的流逝在指针间咔哒咔哒,回响在安静的教室里。
一个星期后,又将是一次月考,用老师的话说就是“这次月考的水平不亚于模拟和联考”。这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杨思远神思都已经在天外飞仙了。
班会课无聊且冗长,他通常在这时候选择稍微放松一会儿,在本子上胡乱画些东西。
自动铅笔突然折断,险些戳透了画下的眼睛。
他左手撑着下巴,就这样停住。
他自己能感觉到,画画对他来说越来越难了。
从前提笔,都是带着兴奋与漫无边际的想象,落笔的时候也是仿佛无我一样,为几根头发丝的细节改上七八回。
可是现在——他提笔,不知要画什么。落笔,就草草收场。
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吧……他安慰自己道。
班会课结束,再上一节自习课就放学,过了周日,就开始传说中最正规的月考。
写题写到头昏眼花,直到推车子走了好一阵,风才把他吹得清明一些。
前两周晚上他放学后有几次去奶茶店,结果发现李遇安不在,问过才知道请了假回老家。
他哪有老家?
他心里有几个猜测,但没有多揣摩。他总觉得,李遇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就算了吧,毕竟自己……也有事瞒着他。
几次早早回家后,陈立玫都在无所事事。
她从不提起自己丈夫的事,即便他已经很久没回家。杨思远心里的答案其实差不多已经确定了,但他不想说,他想等陈立玫亲口说。
说她早就知道杨建新出轨了。
说她不想在高考的关头搞这些。
说她一定要杨思远。
说说就够了,他听到这些话就够了。
真是自私而狭隘,家庭破裂的时候自己想的净是这些。
“妈,樊琍爸妈离婚了。樊琍怎么办呀?”
“樊琍跟着她妈妈呀。”
“哦。那妈你和爸爸会离婚吗?离婚了我跟谁呀?”
“当然不会啦!就算离婚,我也要把你从你爸手里抢过来!”
“哦……那爸爸一个人过不好。”
……
大概是累过头了,童年角落里的对话都被风扬了起来。稚嫩的童声带着天真的忧虑回荡在他耳边,原来他曾有过这样美好的记忆。
原来陈立玫曾经那样笃定。
他自嘲地笑笑。
不会离婚……拉倒吧。
从爸爸手里抢过来……需要抢吗?
不需要吧。
不需要的。
回忆的声音渐渐消逝,又蜷缩在大脑角落里,等着某天再跑出来折磨他。
杨思远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轻松的笑意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不远处的暖光仍在亮着,仿佛认真地等待着那个每晚造访的人。
“我是不是你们这里最忠实的顾客?”
灯下的人推过来一杯热牛奶,低头摆弄了下被柜子夹住的衣角,冷道:“幼稚。”
杨思远也不觉生气,反而觉得李遇安这种故作冷淡的样子十分有意思。
“不好吧,对老顾客这个态度?扣你工资哦。”他玩笑道。
谁知李遇安竟真的怔了一下,摆平了衣角后闷闷地说:“你又不是我老板。”
杨思远噗地一声笑出来 随后毫无形象地大笑。
秋夜晚风,风铃被拨动响了两声,杨思远只觉十分放松。
比和父母出去玩时、打游戏时、唱歌时、和朋友聚餐时、甚至画画时……都要放松。
笑完了,他看着脸色微红的李遇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舔舔嘴唇上的牛奶,问道:“哎,问你个事。”
“说。”
“想没想过自己开一家奶茶店?”
他本以为李遇安会思考一会儿再做回答,毕竟这是关乎未来的事,在少年人的世界里已经是需要斟酌思考好一阵儿的了。
然而李遇安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期间手里都没停下干活。
就好像杨思远问的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想都不用想的事。
“……”杨思远吃惊,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他才拿起杯子,笑着随口说:“我还真的是看不懂你啊。”随后将牛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