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等!”这回,不等周缔文发话,曾一敬已忍不住叫暂停。“夏至,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话理解成……你的表演方式正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偏向于布莱希特体系?或者说,徐顺和人类徐风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而神徐风则是布莱希特体系?”目前,世界戏剧三大表演体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与布莱希特体系正是其中之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要求演员真正存在于舞台上,应当永远是舞台上活生生的人,要遵守生活的逻辑和有机性的规律,在规定情景中真诚的去感觉、去想、去动作。而布莱希特则主张:演员高于角色,驾驭角色,演员与角色保持距离,形成“双重形象”。即演员既是演员本人,又是剧中人物。
“可以这么理解。”夏至点头道。一直以来他的表演偏向于体验派,极度契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但神徐风的角色却可以令他感触到方法派的演绎特色。并且神徐风的存在源自于人类徐风,从表演方式而言属于层层推进,相比单纯地直接从方法派开始表演的其他角色,显然神徐风这个角色更易于上手。
“这很危险!”曾一敬连连摇头,“布莱希特体系从角色中抽离出演员本身,但你现在要做的是从徐顺和人类徐风中抽离出神徐风,那么,你在哪里?夏至在哪里?”
曾一敬话音一落,连周缔文都面色凝重。如果说一个差劲的演员最怕的是不能入戏,那么一个优秀的演员最怕的就是入戏太深不能抽离。尤其徐风的角色竟被夏至解离了三层,他可不希望拍完这部戏就得去精神病院探望四重人格的夏至。
哪知,夏至竟满不在乎地道:“一敬,爱是无可替代,爱是物我两忘!试试!”话音未落,他已站起身来顺手又把周缔文从位置上扯出来。“最后一场,乔萱的生日宴会上,徐风邀请乔萱开舞。”只见他曲起右膝将身后的单人沙发踹出半米远,转着手中的拐杖步履轻松地走到桌边燃起一支雪茄。“通常而言,最后一场戏会将人物的整体形象提炼升华。我的理解,在最后一场戏中,我必须将徐风的三个层次融为一体展现给观众,如果导演没有异议,那么,我演徐风,你演乔萱。”
周缔文没有异议,但是——
“我演乔萱?”他无助地扭头望了一眼曾一敬,曾一敬正在偷笑,显然没有出手的打算。“怎么演?”
夏至轻轻一笑,低声道:“看我演!”这三个字好似有魔法一般,瞬间便将周缔文镇在原地不能动弹。而夏至本人此时已回到沙发前坐下,闭上双目。
半分钟后,当夏至再度睁开双目,他已不再是夏至,而是——
许霜婚礼上的惨剧已过去了整整两年,鲜血已被擦净、逝者已得到了平静,许氏公司的荣光亦已再度闪耀。而这份荣光的源头,正是徐风。自从以许霜丈夫、乔萱表姐夫的身份得到许氏公司和乔萱的监护权,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一改往昔温和无害的做派,在商场上愈发咄咄逼人战无不胜。如今的徐先生,比起两年前深沉了很多。他虽说在当年的惨案中瘸了右腿,可原本附着在他身上的光芒却丝毫无损,甚而愈发光耀。只是与两年前不同的是:曾经,他身上的光芒是那么地温暖、干净、纯粹,如冬日里盛满阳光的一床绒被,如盛夏夜傲然盛放的水莲花;可如今却仿佛驳杂了起来,沾染到了黑暗、神秘,乃至血腥的色彩。而这样的复杂深沉非但不能使单纯热烈的妙龄女子们望而生畏,反而愈发如飞蛾扑火般地狂热起来。
“已经两年了,就算是要为妻守丧,也该足够了!”
“可不是?许霜人都死了,难道她的魂魄还想缠着徐先生一辈子么?”
宴会的人群中,有不少类似的言论。
可惜,如今的徐风不再受许霜的摆布,自然也不受旁人的摆布。他的一颗真心似乎已全捧给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乔萱。
一曲终了,年方10岁的乔萱终于厌倦了与同班同学玩笑打闹,忙不迭地跑向徐风,扬声叫着:“徐风!徐风!开舞了!你答应过我,陪我跳第一支舞!”自从乔萱上学,她再不愿叫徐风做“哥哥”,更不愿叫他做“姐夫”。无论是在什么场合,她从来都直呼徐风的大名。
年幼的少女还不完全清楚一个称呼意味着什么,但徐风却一贯宠溺乔萱。只要乔萱有要求,他就无有不应,何况一个称呼?镜头转向徐风,因行动不便而一直端坐在沙发内的他正扶着拐杖与他对面的商业伙伴寒暄。他的双臂微屈但握着拐杖的手十分有力,显然,他是那个可以完全掌控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