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走向深处。
这屋子仿佛一口深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最后不得不点起蜡烛才能看清脚下。
之前虽然进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好好观察,这次他才发现唐家挂画和摆放灵位的方式不太寻常,靠里的反倒年代近,越靠门侧年代越老,和一般祠堂的中位为尊、里位为尊的布置方式恰恰相反。
这家中有一二十年只有唐姥姥一个人,或许是她故意为之。
墙上明代及以前的画像都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原作应该早就收起来了。
大明王朝于1644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亡国,就算是那一年的画作,距今也有三百四十多年,算是古董了,挂出来恐怕不利于保存。清代画像为当时原作,到了民国开始用相片代替。
房子的最里面、侧对大门处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条几,虽然雕工不繁复且旧了脏了,但还是能看出材质是黄花梨,极为珍贵的树种。
条几的脚下有一只倾倒了的小铜香炉,香灰翻撒满地。听司徒湖山转述,唐缈说那把害得所有人被困的钥匙就藏在一只香炉中,想必就是这只了。
淳于扬突然意识到什么,因此紧紧拧起眉头,连唐画喊他都没听见。
他思考如果钥匙藏在这里,那么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排除偷钥匙的嫌疑——离离。
在钥匙丢失的那个晚上她根本没进入祠堂的深处,她所有的行为——包括乱踢乱打,用鞭子瞎抽等等——都是在这间屋子靠前的位置完成的。而且她一入祠堂就开始大发虎威,恰好说明她之前没进去过。
因为离离这人是只爆竹,一点就爆,一路要爆,第一时间爆,而且当面爆,没有观众她反倒不高兴。
淳于扬便问唐画:“姥姥不在家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感觉到离离接近时,她在哪里?”
唐画指着前院:“哈批,大门外面。”
“之前她没进来过?”
唐画摇头。
亲手偷钥匙的果然不是离离。
但她没偷钥匙就意味着清白吗?
未必。
条几上面有一个杂志大小的扁木盒,由于形状古怪等淳于扬拿起来才发现是镜框,只不过被反扣着。镜框里面的照片为黑白底色,有些模糊,大概原本是一张小照片,后来在照相馆里用技术放大的。
出现在这个地方必定是遗照了。
这位逝者留下影像时应该不满三十岁,他穿着衬衣、西服,打着领带,头发整齐,目若朗星,丰神俊秀,不管眉眼还是神态居然和淳于扬有几分神似。
观察四周,似乎没有比这张照片更晚的,淳于扬顿时明白了,这不是一般人,这就是唐家的前任家主唐竹仪,在他去世之后,唐家子孙断绝。
他赶紧寻找唐竹仪的灵牌,果然看到其端端正正地放在三层木架的高处,上面写着“先师唐公讳竹仪府君生西之莲位”,立牌人毫无疑问是“阳上人唐碧映”。
“先师?”淳于扬自问。
然而思忖片刻,觉得除了先师也真没别的好称呼。
从唐家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唐竹仪和唐碧映虽然年纪只差了几岁,而且相依为命,但并不是夫妻,或许他们亦师亦友,亦兄亦妹,亦是主仆亦是知交,总之是相当复杂的关系。
灵牌上写着生卒年月,唐竹仪在一九五三年初春去世。
他应该是个传奇人物吧?唐家血脉,相貌俊美,识文断字,用毒高手,机关暗器奇才,但他少有人知且英年早逝,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只留下一座破落古旧、草木丛生、庭院荒芜成了野地,假山繁茂成了真山的宅院,以及一个“阳上人”丫鬟。
此人也算悲凉吧?
淳于扬摆好相框,继续扫地。
这时候他注意到唐画,小丫头没进过这间屋子几次,不熟悉周围的情况,生怕撞到家具摆设,因此走得很慢,最后居然像一只小狗似的在地上爬。
“起来,地上脏。”淳于扬命令。
唐画却摸着青砖地面说:“下面,下面!”
淳于扬反应过来了,但又不太相信:“你说你的小乌龟在这间屋子的下面?”
“嗯嗯!”唐画拍地。
淳于扬困惑地绞起了双臂:他感觉祠堂下面没有密室,因为他已经找过一遍,虽然找的比较马虎且放弃了角角落落,但大致不差。
“淳,挖呀!”唐画对她的乌龟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