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介绍介绍我自己。敝姓叶,感谢毛主席简化汉字,一口一十,好写好念。本人从医六载,半年前回乡至此处重操旧业。目前兼管本院内外妇儿门诊以及精神心理部门,上至开刀拔牙,下至修电视通马桶,服务一应俱全。本人今年三十出头,未婚未育,有三保一险,存款三位数,无房无车……”
叶轻舟最近在网上开了个博客,他这是闲大发了,这网吧里只有几个小年轻在打打游戏,还有一两个中年汉子在斗地主,只有他在认认真真敲著键盘。
这博客刚开始点击率不怎麽样,一天就两三个,後来赵晴晴那大嘴婆在医师论坛上大肆宣传,这两天稍微才有点人。叶轻舟写这些东西不为干嘛,就是消磨点时间,还有就是──他觉得他可能是有点孤单了。
叶轻舟点击了荧幕上的“确定”,文章发了上去。他关闭了页面,就看著那微软XP自带的草原桌面发愣──叶轻舟也不知道该怎麽诠释自己现在的状态,他感觉他的脑子时不时是放空的。
坦白说,这里的生活很平静,他原先那种喘不过气和鼓噪的心情,也在这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慢慢沈淀了下来。也许人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後,都会走向他现在这样的心境,就好像对很多事儿提不起劲儿。
他不是说对周围的事儿都没了热情,而是有种迷茫的感觉──叶轻舟有时候睡觉睁开眼就会恍惚一下,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
这里明明是他的老家,但是他其实没有觉得存在归属感,这个感觉他在B市也一样,他恍然觉出自己就像一个四处漂泊的灵魂,不知道家在哪儿、等他的人又在哪儿……
叶轻舟下了班後直接回家,现在到了年底,天逐渐冷了,南方这儿没有北方温度低,但是风很大,最近晚上他妈都会说脚跟在疼。叶轻舟就每个晚上给她烧热水,让她泡泡脚再睡。
对面门的老太婆还是三不五时就跟他妈吵架,後来叶轻舟就送了人家一篮土鸡蛋,前些天打萝卜排骨汤熬多了也给人家送了点去,最近看那老太婆把门关死了,没怎麽听邻居街坊又说她们斗嘴了。
乡下人其实也挺单纯的,你赔个好,人家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容易软的。都说了礼多人不怪嘛,叶母又是生病的,对面门老太婆也不好占人家嘴上便宜,这两天看她们战火就稍停了,总算还给了这条街一个平静。
这小日子一直平平静静地过到了年底,叶轻舟家里可又忙碌了起来──他妹叶小玲要出嫁了。
那男的叶轻舟见过一面,是个外地人,年纪大了叶小玲五六岁,在福州市里做销售的工作。叶小玲跟他也不知道怎麽认识的,人看起来还算老实,反正只要能对他妹妹好,叶轻舟多半没啥意见。
本来是谈好一月办喜事的,两家人聊得好好的,不晓得怎麽弄的,突然又谈不拢了。叶轻舟是下班後回家,看见叶小玲在他家里照顾叶母,他放下包跟他妹子说:“你回家吧,剩下的事儿我做就行。你再晚走的话,你妈又有话说了。”
哪想叶小玲扔下抹布,转过身就哽咽了。叶轻舟吓了一跳,走过去看看她问:“你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好好的……”
“我不回家!那个家有啥好回去的!”叶小玲抹抹眼睛,一脸委屈地说。
叶轻舟看她哭得梨花带泪的,就抱住她给她拍拍背顺气,过了会儿才听叶小玲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原来今天叶小玲未来公婆来他们家谈聘金和婚礼的事儿了,他二叔二婶也太奇葩了,跟卖女儿似的,单单聘金就要了人家八万──这在大城市不算什麽,在他们这小地方,谁家嫁女儿敢要这麽多钱啊?还有就是办喜酒的事情,按他们这里的习惯,就是女方和男方各请一回自家亲戚,钱都各家出,他爹妈还想把这顿喜酒给省下来,去蹭人家男方的,这能不把人家给气得摔门出去麽?
“你说我真是他们女儿麽?他们什麽时候把我当亲生的了?啊?我哥就是宝,现在多大了还伸手跟家里要钱,我拿他们什麽了,就这点事儿也让我在人家爸妈面前没面子!”叶小玲气不过地嚷道,叶轻舟也知道他这叔婶是什麽样儿的,就跟叶小玲不是他们身上掉下的肉一样,这小姑娘打小就受了不少委屈,现在连要出嫁的事儿,家里都怎麽埋汰她,以後要真这麽出嫁了,指不定她公婆要把她给看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