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回家后,朝恩便时常到她家里,笑着闹着对这个刚入世不久的小孩子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好像他能听懂一样。林妈妈也不恼,任他喋喋不休着没完。他时常弹弹婴儿的皮肤,故作神秘地耳语道:“景安,景安,我是朝恩啊!”那个样子,真挚赤诚地近乎虔诚。
时间好像总是那样不吭一声的溜走,世事好像总是那样残忍无情的变迁。
转眼三年光阴已逝,这三年里,一方面朝恩带着景安到处调皮捣蛋,两人除了上学几乎形影不离。另一方面,朝恩父母回来工作了,沈奶奶的儿子在城里买了房,早就搬走了,沈父沈母便搬到了他们的房间。
本该是件欢喜的事,朝恩却总是愁眉苦脸。不知什么时候,沈父沈母可以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吵的不口开交,更有甚者桌子碗筷全都倒了碎了,沈奶奶有心无力,只是把朝恩带到一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
朝恩坐在门槛上,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瘦弱的人球,捂住了耳朵,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这凶狠残忍的一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好像这样,他的爸爸妈妈就依然恩爱如初。
这年,朝恩九岁,在这简短的小半生里,他学会了自欺欺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从来没有安稳的庇佑,在外面跟小孩顽皮打闹跌了膝盖时,没有父母嘘寒问暖,问他疼不疼?他在班级成绩不好,受了骂时,没有父母来安慰鼓励,手把手教他怎么学习写字?
自始自终,他只有自己,少年本该气盛无忧,他却掩藏了那么深的孤独与无助。在他眼里,世界是黑暗如漆的,除了恐惧与伸手不见五指外,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躲避退让,他还能干什么呢?
泪水湿哒哒地模糊了双眼,喉咙间的酸楚哽咽叫他喘不过气来。
阳光明媚如棉,一只手的温暖倏地袭来,朝恩抬眸望了望,原来是景安,三岁的景安正笨拙的用小手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嘴里喃喃自语:“哥哥,哥哥不哭了,不哭了!”一边念叨着念叨着,自己也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恩禁不住笑出了声,房间里父母的咆哮怒喊声好像也不那么刺耳了。
阳光晴好啊,温润了两个少年的世界。
第3章 第二章
之后没过多久,朝恩的父母就离婚了,寥寥草草的家庭一下子如常年干旱后皲裂的大地,裂缝恒生。
朝恩倔强的很,最后只是在他们讨论孩子归谁抚养的时候大吼一声:“你们谁也不要想,我只跟着我的奶奶!”
这是他简短的童年里埋藏的所有的怨气,一下子如涛涛江水倾泻而出。他没有掉眼泪,只是通红的鼻子止不住地抽泣,仿佛再有那么一个契机,所有的防线都会一崩而碎。
远远的,景安偷偷靠在墙壁后面,不吱一声,只是啊,眼泪不争气。
七零八落地,最后这孩子归母亲抚养,只是依旧与奶奶生活。
一晃又是三年,再深的伤口也渐渐地开始愈合。
“景安,快过来!”朝恩转头向不远处正在玩草堆的景安挥挥手,示意他赶快过来:“快快,快!”
景安忙不失迭地拍拍屁股跑了过来。站在朝恩的旁边,默默地问道:“哥哥,什么事啊?”
景安这个时候已经六岁了,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叫人一看就是个文文静静的模样,双眸是典型的峨眉凤眼,睫毛微蜷,阳光倾泻而落,在眼睑下打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朝恩愣了愣,拍了拍景安的后背:“看见没?”他指着稍远处喝醉打架的一群汉子,耳语:“他们手里都提着吃酒得来的糖,满满一袋子,想不想要?”
景安眯眼瞧了瞧:“那哥哥想不想吃?”
“我?”朝恩疑惑地眨眨眼,望着景安真挚的双眸,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景安喜出望外,言笑晏晏:“那我去拿来给哥哥。”说完跑了过去。留朝恩一人呆在原地。
他其实不怀好意,分明自己馋嘴,却没有勇气在一群壮汉面前偷偷摸摸地拿走糖果。
他转身,不再看景安,好像这样就可以规避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他不敢面对现实,他不敢想象景安被发现的后果。本能的,他选择躲避。他总觉得只要糖拿来了,管他过程惊恐是否呢?
掩耳盗铃。
倏忽,远处传来打骂声,几个醉酒鬼子想来是发现了景安的意图,正愁没地方耍酒疯,对着景安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