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心不解:“这本书家里就有……”
不仅有,陈亦心还仔仔细细阅过不下几十遍,gap year的那两年他有三个月是在德国的巴登符腾堡州,那个叫卡尔夫的谷底小城以古朴的半木结构房屋和黑塞故乡闻名。卡尔夫不乏游客往来,但留下的人很少,更别提中国人。陈亦心本也不打算停留,他那天晚上应该是在去瑙姆堡的火车上,那里坐落着另一个巨匠的文献中心。
可他选择留了下来。黑塞主题博物馆馆长酷爱东方文化,所以很乐意陈亦心在馆里见习三个月,他的德语也是在馆内陈设的德文和日常交流中精进的。
后来他还在图宾根市黑塞曾做过学徒的书店收了好几本他的旧书带回国,其中就有《Wanderer im Sp?therbst 》,至于书房里其他的中文译本,他会在空白处写上原文,标注黑塞写每一首诗都是在人生什么时期,然后又重新翻译,他这几年还找到不少国内没有译本的黑塞的诗,其中不乏遗珠,他会整理好发给穆华。他当年的退学结结实实气到了待他亲如子女的导师,邮件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也不足为奇,他能图的只有自己那份心安,想和穆华说自己没有荒废曾经学过的语言。
总之,他对这本诗集太过熟悉,以至于如果有人报诗名,他就能说出是在第几页。
尽管不明所以,他还是照做,一手握住书脊,一手迅速的拨翻书口。
第一遍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深,而在邵安近乎殷切的注视下,陈亦心还是拨了第二遍。
这一次他拨的比上一次慢一些,从后往前,手指落到扉页后他又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一边翻,一边抬眼看邵安,等手指停在第48页,陈亦心也直起身,不再靠着书架。
那本诗集不算薄,纸张因为老旧泛黄并不平整,所以陈亦心刚开始并没有发现其中一页夹着同样泛黄的薄薄的便签。
那张四四方方的便签朝上的是空白面,挡住了书上的那首短诗。不知过了多久,陈亦心才把那张便签往下一挪,露出那首他一看名字就能背出来的诗——
邵安说:“《因为我爱你》。”
他帮陈亦心将那张便签翻过来,让他看上面字迹端正的诗——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日夜里
才莽撞,粗鲁地怀疑你,
为了不让你忘记我,
为了你带走的我的心。
现在那整颗心还都在你这里,
是爱是恨,都是你的;
也不要你归还,
只愿你一辈子都留着。
陈亦心将那张便签移到黑塞原诗旁的空白处,看邵安的眼亮晶晶的:“你这是拾人牙慧。”
“我——”邵安一时竟觉得脸烧,他一笑,指着那首自己年少时仿写的诗,“我也就写过这一次。”
“而且你也没看见。”
看到那本书的封面时邵安就想起了大概,他看到那是个午后,来还书的人特别多,又只有一个窗口,等轮到他把书递过去,一窗之隔的陈亦心又是不冷不热公事照办的模样。
哪怕是现在,邵安都没对谁低过姿态,可对方是陈亦心,直到后面的同学催促,他才离开。
邵安说:“你没翻。”
“你一点提示都没给我啊,话也没有一句就干站在那儿,我怎么知道里面有……”陈亦心把书翻回最后一页的借阅单,入眼的是邵安的学生证号码。他有些说不出话,将书阖上放在空着的书架上,空出来的两手搂住邵安。
邵安也顺势护住陈亦心与自己相比单薄的肩胛。
他问陈亦心:“怎么了。”
邵安没有多言,他其实只想起还书的场景,而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无所知。
“那天我真的是和穆宁昭聊出国的事情,手机也是真没电了,原定的餐厅上菜太慢我们才换了另一家,我…是我没和你讲清楚,才让你等那么久。”陈亦心在邵安耳边絮絮地说,“但你说的那些话也太伤人了,我知道巧合是太多一时解释不清,可你也不能这么……”
“你说的难听就算了,你还…你脱我裤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穆老师亲孙子,我怎么可能和他有朋友之外的关系……”
邵安握住陈亦心的肩头,让两人之间空出些许距离来看到彼此的脸,他能猜出那次冷战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而他的猜忌又是如何深深伤害过陈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