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吗?十多名而已,只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考过十名之外,这一下子倒显得十分不知进退,仿佛全世界都是灰蒙蒙的。捧着一本书,高中物理,物理自从进了高中之后就奇难,若不是其余几科撑着,怕是要跌出二十名开外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文字仿佛一把钝刀,一点一点的刻在心头,摧毁我所有的尊严与自尊。终于看不下去了,翻开一本小说《彼岸花》,彼岸花开,花开彼岸,纵然爱情没有结果,也会在彼岸开出花来。这个作家总是用灰暗的角落描绘出大大的悲伤,像极了痛苦中的人,孤独,凄凉,甚至带着怕人知道的恐惧。
刚翻了两页,母亲就推门进来了“不学习,在做什么?”她审视着我打开课本后才出去“考成这个样子,还有脸看闲书,和你那个不靠谱的父亲一个样子,都一样的不务正业,家里又脏又乱也不知道打扫,成天就知道乱花钱,家里什么都没···”
这个夏天中,我的十六岁像这座小城一样,阴雨绵绵,潮湿而又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而空气中的热度总是能把柏油马路融化一般,不论是否下雨,总带着软绵绵的褐色油腻气味,香料气味,却是很久没有闻过了。几株零星的老树在这座水泥组成的城市显得格格不入,垂下来的枝条带着青绿,总要带一些水泥灰才顺眼,就像人,不能永远透着生气,要病恹恹的才与这季节相配。
夏日微雨中,母亲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旗袍出去了,唇色是极妖艳的海棠红,又梳了偏髻,衬的一双黑灰色的高跟越发格格不入。她总是不服老的,否则绛紫色的唇色是极妥当的。
这日天气很怪,本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久违的凉意,十分清爽。到了中午时分偏又云散日出,一缕阳光直直的照下来,后背冒出股股汗珠,黏黏糊糊的粘在皮肤和衣服之间,很是难受。许久未见日光的街道也在紫外线的照射下散发出各种污水的发酵出来的气味,令人作呕,路过的人都要捂着鼻子绕道。好容易晒干街道的积水,天边又覆盖着了一团一团紫灰色的乌云,空气都快要在这黄昏中凝结了。终于,在僵持了好久后闪过一道明亮的白光,一颗一颗豆大的雨滴映着苍翠的老树落在了冒烟的水泥地上,发出一种水泥特有的干燥的气味,夹杂着水汽,给人一种奇异的感受。
老街的拐角处,闪过一个俏丽的身影,藕荷色的旗袍外裹着一条荼白的披肩,她走的不快,一步三晃的,但可以看出她心情并不好。我屏住了呼吸,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靠近,直到可以看清她海棠红的唇色。又一个转身,进了楼道,隐隐听见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音,然后门后边露出了一张微沾着露水的白净面皮。
“怎么滴滴答答?”她擦了擦头上的雨水。
“水龙头坏了,不过我给堵上了,滴滴答答的许是雨搭破了罢?”
“怎么都坏了,坏了又不找人来修。”她抿抿嘴,眉头皱在了一起。
“怎么修?我又没钱修。”
“没钱?怎么又没钱?我不是一个月给你好几百,你又不出去吃饭,买点菜做饭能花多少钱?”她脸色白的不像话,我隐约能感受到她的皱纹。说着她走了过来,本来十分动人的圆长脸早被岁月打磨的又尖又窄,高高的颧骨旁是浓妆也盖不住皱纹,两溜柳叶弯眉也又细又尖锐,像极了电影中的坏女人,却没有十足的眉毛,当真可怜。
“你一说便是给了我好多钱,家里的大小物件哪个不是我买的,那么点钱够干嘛?你还真好意思说,连米都没有,算个家吗?”看着她盛气凌人,我一下子好厌恶她。
“真是长大了,都会和我顶嘴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从今天起,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吧。”我看着她越发衰老的面容,清楚地记得这张嘴讲出“为什么他们不和别人过不去,却偏偏和你过不去呢”这句话,心中越发怨恨。
“怪不得我爸要和你离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男的会看的上你?”尖锐的诅咒刚刚出口,我的左脸就感到了一股热切的感觉,我冷笑的看着她,她的眼角出现了浑浊的泪花,混着敷的厚厚的粉底,化作一股肮脏的团印在眼角的皱纹,显得她格外苍老。
她半晌没有说话,一味地啜泣,我看着她笑了,仿佛有泪,只感觉有点湿润。这间屋子传来了一种下水道的味道,混着空气中潮湿的雨气,让人作呕。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一直在下的雨,哗啦啦的水声伴着母亲干涩的哭泣声,感觉有点冷,用被子裹着自己。被子中传出潮湿的霉气,妃白色的花纹在阳光和流水以及风力的侵蚀下变得灰白而脆弱,此刻已经包裹不住巨大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