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香片_作者:星辰莫安(22)

  母亲的身体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房子又没了,父亲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们,外公和母亲关系并不好。这意味着,我可能要退学一段时间,直到母亲身体恢复。在和老师说明了情况之后,这个带着七分威严的女老师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了脆弱的情绪。 “老师很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如果你家里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当老师的,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好好学,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孩子,聪明,踏实,听话,又懂得体贴父母,上学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有很大可能改变人生···”她一直在说,眼里流出了名为怜悯或者是善良的泪水,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师哭过,这个看起来威严的老师此刻让我眼睛酸酸的。

  “我必须这么做,我还会回来的,过段时间我妈妈的身体好了我就能返回校园了。”道过谢之后我匆匆离开了,只是有点害怕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几天后,在光彩夺目的梦上海 ,我穿着一件小礼服开始进入这纸醉金迷的生活。闲散的富太太用大把的钱去留住自己所剩无几的青春,我很不理解这种不适应自然规律的行为,或者说她们有些盲目,也有些可怜。或许女人需要留住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男人的心。但天不遂人愿,生活中的悲剧无非是哪家的男人又和自己老婆离婚,找了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或者自己的秘书,而这可怜的女人只能在青春渐远的年岁寥落度日。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母亲在并没有到十分衰老的年纪,便和父亲离婚了,这好像与大多数人不同,又和大多数人类似。一大团的灰色的乱麻绕在心头身上,再也解不开。

  我与母亲极相似的眉眼引得不少人对我十分友善,加上老徐的有意帮忙,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一般,这便是幸运。可我与父亲三分像的长相却不是很讨母亲喜欢,每次她见到我并没有太高兴,大概这就是不幸了。母亲的情况算不得十分乐观,她本就常年积劳,又如此刺激一次,虽不危及性命,可看起来也是实实在在的算是个病人了。她每天病恹恹的躺在素白色的病床上,没什么可以让她高兴一点点,美丽端庄的脸庞此刻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脱相,露出遗传自外公的高颧骨。她的下巴变得极尖锐,仿佛可以戳破单薄的白床单和蓝白色的病号服直接扎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人透着三分刻薄,两份惨痛。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趁着庭院中四季常春的广玉兰的碧绿和秋菊的娇黄,倒显得不那么冰冷且死气沉沉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形形色色忙忙碌碌,看到一个个神情恍惚的行人,我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不远处大厅里一个中年女人在哭,透过清澈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她旁边表情木讷的孩子,她打了他一下,然后两个人都开始哭起来,这才相称。旁边的人大都表情淡然,司空见惯的样子,偶尔有个上去劝的,在得知详情后也噤声不语,大约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帮的。这女的大约哭了很久,头发散乱着,身上暗红色的外套显得脏兮兮的,大约在地上滚过了,略显发福的身子臃肿又庞大,只露出旁边孩子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睛含泪,鼻涕过了界,一味地抽噎,不敢说话。这一幕,有些动容,也有点伤感。

  带着这份毛茸茸的伤感,我又开始了每天的工作,白日里的贵妇人都保留着一份矜持与尊贵,偶尔在某个灯火辉煌的夜晚,会上演一场闹剧。平素里优雅美丽的女人会在此刻变得面目全非,或娇媚或端庄的妆容在泪水与口水中融化,在撕闹与挣扎中化为浓烈的丑陋,口中念着“那么多年都我陪他的,现在老了老了想把我甩了,没门···”满身的酒气在此刻让人觉得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女人,没有了青春,容貌以及爱。由于这种事不时发生,老徐曾多次下令不允许向客人提供酒水,可在经过了多人提诉后,她也只能对着这种情况默默叹息,由着这些伤神的女人伤心。

  又一辆闪亮的车停在门口,我在旁边帮忙开门,门童本不是由我来当的,我只需要帮一般在大厅休息的客人倒倒水,费费口舌,便门童刚有事离开,由我先替他看一下。这一开门不要紧。碰上一个面带灿烂笑容的女人,画着淡妆,茜红的唇很是热烈,与面色冷淡的贵太太不同,她的笑是真的笑。她踩着一双高跟鞋步步生风,带着粉紫的衣裙向后飘扬,水晶指甲塞到我手里一把钞票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