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_作者:井蓝(61)

  他的亲吻炽热而不容拒绝,危险的气息顷刻笼罩过来,顾声浑身哆嗦了一下,就在江承以为他准备放弃挣扎,放开他去脱衣服的时候,顾声对着他右腿悍然一蹬!

  那一下正中伤处,刚刚愈合的皮肉被再次撕裂,江承躲闪不及,生受了这一下!

  楼下吃饭的杨宪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撼天动地的一声“嗷”,惊呆了半刻,扔下饭碗往楼上跑:“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顾声?”

  他跑到阁楼,里头门还关着,隐约能听见人掀翻桌椅的碰撞声、粗重的抽气声和喘息,没等他去推门,门却自己开了,顾声一身长衫齐整,干干净净地立在门后,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就是脸色不甚好看,像是罕见地藏着怒意。

  他看见杨宪,语气平静,却带着难以形容的轻蔑和不屑,说:“那个傻叉把腿撞桌角上了,你去帮他看看吧。”

  “顾声!——”

  江承的伤势又恶化了,他对此相当的敢怒不敢言。

  顾声更加懒得理他,连那每天半个苹果的福利都没了,江承痛心疾首,被杨宪警告过再不安分守己地在床上待着就准备截肢后,只能在床上躺成一块望夫石。

  ——还得看着他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

  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江承每天看着顾声和他哥同进同出、谈笑甚欢,内心的绝望难以言描。

  顾声在此地另诌了个艺名唱戏,常县人对响彻大江南北的艺名“言杏芳”大多只闻其声,未曾亲临现场,故此只偶有人提及和那位身段样貌唱腔都相仿。而即便如此,水上戏台竟也渐渐有人为顾声的戏而来,慢慢从几个扩展成了几圈,撑着小船或是坐在船上听上一出,口耳相传,竟有了些名气。

  他在传统戏目外另添了些“改良戏”,也就是呼吁人们认识时局反帝反封建反官僚主义的,这种戏在江南的土地上出现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老百姓们都没听过,对其各有褒贬,议论的也多,声名传得就更广泛。

  江承对他们推广这类挑起民愤、鼓励救亡图存的新戏很不看好,当面指责江续等人根本是胡来,他的原话是:是什么人就干什么事,那些农民渔民好端端地不去种鱼不去捕,瞎掺和这些干什么?扰乱民心!

  当然这是顾声不在的时候,他私下跟江续说的,他在江南的联络员伪装成瓦匠,在几日前找上门来,除了了解过浔州的人员分布之外,江承就格外给他指派了个任务,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跟着江续。

  其本质也就是跟着顾声,他的每一出戏江承躺在诊所都听人转述过。

  然后江承就听到了更为绝望的消息,原来顾声最近在常县唱戏,江续只要有空,那是回回都去捧场,下午或夜里散了戏,两人还到茶馆小酌,另外再聊聊配曲配戏的事宜,据称两人十分投机,时而慷慨时而忧愤,笑语声一时不绝。

  江续和顾声连日来的确走得很近。

  他跟顾声这几日接触下来,渐渐打心眼里觉得江承这人自己浑了点,瞄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

  顾声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真聊起来,竟然林林总总各式各样话茬全都接得住,言谈措辞举手投足浑然不似一个风尘场出来的伶人,交谈间往往有洞见,也分明不见那十里洋场寻常的油滑造作,清丽得跟他本人的形象如出一辙。他们先就那首词作的格律讨论,只寥寥数语江续就直觉得此人绝非等闲。

  而最得人心的,是顾声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这一点让江续大吃一惊,转而对这个旧伶人刮目相待起来。

  江续生在江家,即便自己不甚热心,风月场的事情还是免不了沾染的,他从前也是跟着一拨心腹朋友上戏院剧场听戏捧角儿的,顾声那时不算最有名,江续欣赏归欣赏,大多停留在他演的戏目上,对他本人的印象,大抵来自周围票友的风评。

  好一些的“人颇谦逊”“做人清爽干净”,差一些的就什么都有了,“假清高”“不识抬举”怕是出勤率最高的,江续对他最初的观感,也就是戏确实不错,生得好性子冷僻,招妒。

  也没想着一个唱戏的能有什么格外出人意表的地方。

  譬如江续以前接触过的一些名家,大多对新式话剧有很强的抵触心理,即便接纳了,也有些出于各种原因的勉强。顾声未必没有,却认认真真地给江续一行分析这两类剧的优势弊端,也不见格外维护京戏,话说得珠圆玉润,十分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