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走到一间矮平房前,又一次听到脚步声,他停下来,大胆地往後看了一眼,这次看到一只脚。跟踪者如此仓皇地躲藏让他感到有些好笑,但他表面却显得很诧异,十分警惕,就像那些怀揣著很多现金周游世界的游客那样,独自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道上疑神疑鬼。
他停留了十几秒锺,犹豫著往另一条更狭窄的巷子走去,并在拐弯时躲进一堵断裂的砖墙後。
跟踪者匆匆赶到,影子在墙外一晃,失去目标似乎令他有些茫然。麦克安静地等待他离开。从低矮的墙缝中可以看到他穿著件粗麻衬衣,系著不合时宜的皮带,皮带上有个闪闪发亮的挂件──一个钥匙扣,银色链子上挂著只翅膀很长的白色猎鹰。
麦克凝视这只猎鹰,双眼被阳光的反射刺痛了。他本该牢记露比的建议,记住安迪临走时的忠告,不要轻举妄动,但他已经从墙缝中冒出来,一把抓住跟踪者的肩膀,把他按在对面墙上。跟踪者朝他膝盖上猛踢了一脚,没有得逞,麦克用身体压住他,使他不能动弹,防止他使用武器。他准备了很多种应急措施,以应付这个不友好的跟踪者可能会产生的激烈反抗,但实际上一种也没用到,被他按在墙上的只是个孩子。
这是个当地人的孩子,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深棕色的头发浓密而卷曲,眼睛大得惊人,大约只有十四五岁,露在凉鞋外的脚趾沾满了沙子和白色墙粉,看来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他向麦克嘟囔著听不懂的话,目光游移,似乎在等待谁来救他。
“你是谁?”麦克放松手臂,“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孩子无辜地看著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起初他对问话表现出一种完美的茫然无知,後来麦克抓住那只银白色的猎鹰,盯著他的眼睛指责他:“你偷了我的东西。你是个小偷,这是哪来的?”当话语中出现小偷这个字眼时,他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愤和不屑,试图从麦克手中抢回那个钥匙扣。
“为什麽跟踪我?我知道你能听懂。”麦克说,“告诉我,这个钥匙扣的主人在哪?”
孩子忽然安静下来,麦克感到他在微笑。尽管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但大眼睛转动了一下,越过麦克的肩膀往後瞧。
这个举动令人紧张,麦克没有立刻回头,他做了正确的决定,一根粗重的木棍向他後脑上砸来,要是回头看一眼,这根棍子会让他头破血流。他往右侧躲,木棍砸在肩膀上,剧痛使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紧接著身後的敌人向他砸来第二下,他飞快地挡住棍子。男孩扑过来,用力抱住他的腰,一个黑色布袋套在他头上,身後的人隔著布袋抓住他的头发往墙上猛撞。麦克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黏稠的热流从额头滑落,对方用一把尖锐的匕首压住他的喉咙。匕首非常锋利,只是轻轻碰到皮肤就制造了一道伤口。麦克看不见匕首的主人,只能抓住那只手,对著墙面撞去。第一下猛烈的冲击没能让手松开,但第二下就顶不住了,匕首掉在地上。
然而代替匕首成为新武器的是一个坚硬的物体,突如其来地顶在他背部。麦克可以猜到那是一支容易走火的步枪。当搏斗结束时,孩子终於松开双臂,麦克听到几句类似赞赏的话语,周围响起一些脚步声,似乎有五六个人。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使气氛有些紧张诡异,他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以免遭到不理智的意外枪击。布袋仍罩在头上,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拿掉它,腰上的枪口也没有移开。这些人抢走他的背包,就地翻找了一阵,经过一番意义不明的讨论,另一支枪口移到他的後脑,并拉开了保险栓。
麦克不得不开始考虑成功率非常低的脱困方法,他看不到周围的人,但可以肯定每个人都有杀伤性武器,随便谁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成为永远留在这里的尸体。投降没有用,谈判也是徒劳。露比说,别指望他们大发慈悲,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麽,他们杀你不需要理由,也许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像个敌人。
现在说什麽都没有用,他的手指被掰开,白色猎鹰的钥匙扣重新回到了男孩的腰带上。他感到颈部的肌肉绷紧了,到这里才不过几小时,忽然就要做出生死抉择。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人大喊著:“赫伐奥,赫伐奥。”
於是扣动扳机的动作停止了,击锤回到原来的位置。麦克听到他们开始新一轮的交谈,接著枪口也移开了,头上的黑布袋被粗暴地摘走,突如其来的阳光非常刺眼。麦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额头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他转身看著身後,六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目露凶光地望著他,令他意外的是,安迪正在以当地话和他们交谈。9号周刊的战地记者像个诚恳的推销员,使出浑身解数说服这些人不要使用暴力。五六分锺後,其中一个人捡起地上的背包扔还给麦克,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的假护照,地图和旅游指南,手机屏幕裂开了,好事者在上面踩了一脚,另一个捡走了打火机,正试著点著地上的一张旧报纸。他们倒是没有碰现金和信用卡,似乎认为那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麦克把剩下的东西放回背包,安迪走过来慰问:“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