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修纵然又犯了病,但发疯还是发在了一个明显的自我把控范围内。他显然不愿意当天A市的媒体噱头全变成‘L集团董事长在病床上气息奄奄,两继承人于院门口当街斗殴’这一类滑天下之稽的大笑话。
“不是你说的,你的都给我吗。”李严修看着李广穆带血的嘴角,视觉反射于神经末梢带动起了自己嘴角破裂的疼痛。
他扬起了自己最独特阴冷的笑容,这也是他和李广穆最显而易见的区分标志。
“你说说,除了他,你还有什么?你所拥有的一切,从来,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
都是我被‘亲情’两个字绑架压抑着束缚之下,不得不施舍给你的。
施舍给你这个废物的。
“你把他…还给我,你把…赵宁…还给我。”
李严修看着眼前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眼角眉梢不屑进了心里的每一道纵横沟壑。
“别着急,我这不是来接你过去和他团聚了吗。不过,我不敢保证他见到你之后,会不会依然情深如旧。”
李广穆心里的深渊被一字一句震塌,里面咆哮嘶吼着挣扎了多年的野兽终于冲破了牢笼。
李严修告诉了赵宁一切。
赵宁终于知道了一切。
在他严防死守之下,所有偷骗而来相濡以沫的时光缱绻全被野兽撕碎殆尽,然后在一口口咬出的鲜血淋漓与肉沫飞溅中被吞吃入腹。
可所有恐惧与震惊都抵不过他想立马见到赵宁的急切渴望。
他受伤了。
一定会很痛。
会不会痛到难以忍受却因为自己不在身边而无处倾诉。
李广穆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赵宁从来只会把那些小脾气发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困了就耍赖不愿意洗碗,觉得受了苛待、委屈就骄纵着颐指气使地撒着娇,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如果是当真要紧且痛苦不堪的大事,赵宁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做。若无其事的姿态端得滴水不漏,所有的痛彻心扉全抗在自己肩上,不动声色地平静如常。
自己在身边的时候尚且是这样,那如果换成现如今的身陷囹圄、孤立无援的绝境呢。
李广穆开始简单粗暴地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赵宁得知真相恨他,与赵宁流血负伤疼痛不堪,究竟哪个更让他无法忍受。
尽管每一个都痛彻心扉,但答案显而易见是后者。
当初在心里言之凿凿地判定自己宁愿抱着赵宁一起去死,也绝不让他有离开自己的可能。
而当现实的天平就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广穆才知道什么是大错特错。
那是我的小王子啊,怎么可能舍得他死呢。
连他受到一点点伤害都是要我的命啊。
你一拳我一拳礼尚往来的短暂互殴之后,李严修撇干净自己嘴角那道泛着铁锈味的红线,召唤手下好几个人,把李广穆看似护送实则押解地推上了后面一早准备好的车辆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离医院前广场,关押了李广穆的那辆车紧跟在李严修所在的车身之后,平静而缓慢地朝着既定目的地驶去。
现世安好之下的风平浪静中,所有人全然不知云层之上正暗流翻涌,即将掀起惊涛骇浪。
“李先生稍安勿躁,赵先生这两天一直在别墅里做客,身体和情绪状态一直很好,不用担心。”
李广穆所在的那辆车上,副驾位上一个男人回过头来,不卑不亢地打着招呼,传递出了友好。
他全然不知这辆车就是曾经押解过赵宁的同一辆,更不知道副驾位上那个谦逊客气的男人,就是先前运用人心算计抓获了赵宁并把一手黄雀在后玩得出神入化的那个领头者。
与此同时,在距离医院正门不超过两公里的某个地点。
季远轻轻敲击着耳朵里塞着的那个小东西,把李广穆脱离出自己视线之后所响动在他身边的所有声源尽收耳底。
包括他闯病房门卡,也包括他和李三也就那个叫李启辉的小兔崽子的狭路相逢。
包括李隶那一大串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以及,最后在医院门口李广穆给李严修那一拳的破风声。
季远自然也听到了李严修嘴里与赵宁有关无比猥琐下流的那句动摇军心的台词,只不过他听到的时候显然不似李广穆这般出离愤怒。
他只是笑了笑,把对李严修的认知与分析添上了新鲜至极且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