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很奇怪为什么死人也会有这么清晰明朗的情绪感受。
他看见了自己的祖父赵昨。
赵宁回到了九年前自己刚刚成年时候的样子,身上穿得还是以前在家里常穿的那些连商标都没有的私家专设款。
“您是在等我吗?”他笑得很轻松也很愉悦,仿佛后来八九年的时光都被留在了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您的宝官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长凳上?”
记忆之中,在自己懂事之后,这位祖父最放在眼里也是最关注疼爱的,就是那只叫作‘宝官’的笼中鸟。
“这是哪儿?”赵宁对赵昨的不理会早已习以为常,兀自笑着、恭敬着。
赵昨却抬起手向赵宁招了招。
很奇怪,原本近在眼前的祖父突然又坐在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赵宁却只是略微侧了侧头,这也是他以前最喜欢也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下意识,然后他笑着朝他最亲的祖父走了过去。
却发现无论走了多久,迈了多少步,赵昨都始终和他保持着同一个看起来遥遥远远、不可触及的距离。
一步接一步地锲而不舍之间,赵宁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惫与焦灼。
没事,我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整个人的步伐连带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起来。赵宁不急不缓地继续朝赵昨走去,仿佛也只剩这么一个目标可以让他持续下去。
“您看见我的母亲了吗?她在哪儿呢?”
赵宁没有带来后面八九年的记忆,却下意识地觉得母亲赵翳就是应该和祖父相处同一个地方的。
赵昨听到他的这一句问话,像是终于再次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变了从前在‘山上’赵家古宅里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看着怀中笼子的姿态,抬起头认真地看了赵宁一眼。
“你想跟我走吗?”
在赵宁的视线里,祖父并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耳边。
一字一句一如往昔,全藏在那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里。
“想啊,怎么不想。”赵宁侧着头笑了起来,十八岁时精致无双的风华绝代一览无遗。
“你还是没有找到你自己,小宁。”赵昨却轻轻摇了摇头,依旧用目光在赵宁耳边说着话。
“您要我找什么呢,我不就在这吗?我就是我啊。”赵宁还是那副俏皮又温润的夺目样子。
言笑晏晏,如雕似琢。
赵昨却再次抬起了手,不过这次,不再是召唤式的招来,而是驱逐式的挥去。
“走吧,去找到你自己再过来,我和你母亲会一直等着你的。”
赵宁的双脚纹丝不动,却在赵昨的这句话里急速后退。巨大的相对位移甚至让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急速退去还是祖父在飞速向前远离。
“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走——祖父——母亲——”
医学研究机构里,连接监测赵宁心跳的那台医疗仪器数值猛然异常,特殊的鸣警声突兀响起,震惊了周边所有的人。
赵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全是外国人特殊的五官容颜。
其中,他只认识一个没穿白大褂的唐。
原来我没有死。又活了。
赵宁闭上眼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李严修至少有一句没说错。
他这命,确实挺贱的。
这都死不了。
“你感觉怎么样?所有觉得不适的地方都说出来,我们一定想办法替你疏解。”伊萨贝拉凑在床前,听诊器已经贴上了赵宁的前胸。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赵宁肤色和体貌特征彰显出的民族身份,然后又用较为流利的天朝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赵宁尝试开口,却被不能自控的嘶哑给客观限制住了声音的发出。
紧紧守在床边的唐在伊萨贝拉的示意下从旁边取来了一杯温水,甚至体贴地插上了一根吸管。
“我感觉还好,谢谢。”赵宁在被温水解救了干涸刺痛的喉咙之后,用国际通用语在第一时间给予了这位对他处处流露出关心的女士回复,紧接着就想坐起身来。
刚依靠左手手肘支撑起不到二十厘米的身体,顷刻间就难以为继地摔回到了床上,顺带着震起他的手边肩膀的疼痛感。
“不不不,你太着急了。”没有语言障碍一切交流都瞬间通畅无比,伊萨贝拉以为和大多数人一样,赵宁是因为在陌生环境没有安全感,于是赶紧解释宽慰他。“季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睡了两天多了,也一直在发烧,头应该会很晕,不要着急。季留了唐在这里照顾你,他本人也会过两天把你接回家去。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