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赵宁来接李广穆收工,顺手拿起刚到厂里来的这些瓶瓶罐罐看了一眼。随口就对一旁的李广穆说出了那批车漆的生产地以及特殊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脸上还带着极自然的笑。
那批车漆是来自另一个大洲的某个小国家,瓶身上的字符,连国际通用语都不是,是一个全然称不上大众的小语种。
别人眼里天书一般的文字符号,赵宁却念得稀疏平常,最后还特意交代了李广穆别忘了低温贮藏。
那时候别人没有听见,但是刚好传进了恰巧到两人身边拿器材的胡哥耳朵里。
“你和木头,应该都不是普通的一般人吧?”
抛却外貌气质不论,一个什么高级款的车辆放到眼前都如数家珍,另一个还对冷门小语种信手拈来。
再加上已然与众不同跨越性别的爱恋与厮守。
种种端倪之下,极有可能藏匿着一个对普通小老百姓而言足够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故事。
胡哥却从来没有私下里拿这事问过李广穆,首先是尊重,毕竟别人拥有什么技能都是别人的自由,古话还说‘技多不压身’,懂得多又不是什么坏事。
其次就是以胡哥对李广穆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喜欢外人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赵宁身上。可能是同性`爱侣之间特有的独占欲,不仅女人要防,男人也是潜在情敌一类的。
面对眼前胡哥关于‘不普通’的质疑,赵宁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辩解。
胡哥俨然看出了赵宁的不想多谈,便也友好地转开了话题:“要我帮什么忙,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都一定尽力。”
赵宁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把左手攥着的那方小木盒递了过去。
“这是他落下的东西,实不相瞒,他回了自己家,而且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联系上他了。如果胡哥有一天和他取得了联系,麻请帮我把这件东西转交给他。”
听到赵宁讲出没法再和李广穆取得联系的这件事,胡哥像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顾不上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小赵,木头没事吧,是被逼着和你分开了吗?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很在意你的,我们以前多和你说几句话他都不太乐意的那种。你们这种情况,不被接受、压力大是在所难免的,但不管外界再怎么施压,你们若是还有感情,就不能放弃彼此啊。别怪胡哥多嘴,木头这人挺一根筋的,要说他主动撇下了你,我是不太相信的…”
每个人都护短,就像对赵宁而言,胡哥比不上矮子亲近。同理,对胡哥来说,李广穆才是他共事多年的好兄弟,自然言语间也尽是对他的维护。
这短短的一天里,赵宁就收获了人生百态里好几重出处不一的温暖。
他低着头笑了笑,这一次,有凄惶也有无奈。
“我从来不否认他对我的情感,但是这次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这件东西,就麻烦胡哥了。如果实在联系不上、递交不了也没关系,胡哥就帮我把它砸碎处理掉吧。”
胡哥还想再说什么,看到赵宁惨白如纸的脸色,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唉…他之前的号码确实打不通了,通讯软件也全都没有回复过。放心,但凡我能联系上,都一定帮你把东西妥善转过去。”
赵宁道过谢,便转身离开了。
还没等走远,身后追出来了一个人。“赵宁哥。”
是张小栢。
“赵宁哥,你也要走了是吗?”
赵宁略微侧了侧头,看到张小栢藏不住的喘息与颤抖,像是窥见了什么残忍的事情。
然后,他就听见这半大的孩子,用尚显青涩的声线对自己说道:“赵宁哥,如果你看见了你师兄,如果你看见了季远。请帮我告诉他,他的房子我会定期去帮他打扫的,他的钥匙还在我这里,我等他…来拿。我会一直等他的,一直等。”
在那似曾相识的眼神里,赵宁窥见了一切。
谁也无权指责谁的人生,更无权负责他人的未来。
赵宁没有开口,也没有摇头点头,只定定地看了此刻犹如扑火飞蛾般义无反顾的张小栢一眼,转过了头。
殊不知,你此刻付出的爱恋,来日里,就是把你打入无间地狱并刺遍你全身的利刃。
太年轻,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别人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