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只想要李严修的命。
李承却没有跟他继续探讨这种家庭成员关系,而是讲起了其他的,甚至语重心长地说起了大道理。“你在什么环境就要相对应配备什么条件,这就意味着割舍。小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尽如人意。十全十美只是扯淡,十事里有五美都值得年底去庙里烧柱高香了。这也是我教你的第一课,凡事有得必有失。要进公司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你就保不住仓库里一口小酒一口小菜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
李承雷厉风行地开启了对他的教导,甚至就地取材拎出了最近在眼前的例子,他自己。
“你,包括你大哥,甚至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理念不合或者利益冲突和你们的父亲起了龃龉,才愤而出走离开公司,避世不出。咱们先不说这‘避世’一说就已然扯淡至极,就连当年我离开公司的原因,也并不是传言里那样。”
李广穆好奇地看了他这位二叔一眼,未知代表着迷蒙,也代表着疏远。而眼前这位突如其来的二叔,俨然是他最大的倚靠。多一份的了解,便是多一重的保障。
“我年轻的时候太狂妄,当然这种‘狂’并不是你们现在这代人好凶斗狠的那种。而是把自己拔高到了生活环境与周遭所有人之上,觉得什么都能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那种狂。没人知道这种每根没缘的狂妄是出自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每天从不同的床上睁开眼,身边都躺着不同的人。美酒美人任我享,公司盈利与社会地位与日俱增。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李二叔似乎不抽烟,但他身上那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远超过烟熏缭绕与尼古丁的加持腌渍。尤其是摇着头自嘲着发笑的时候,几乎能窥见时光在锤炼后馈赠而来的智慧,就藏在他斑驳的鬓角边。
“而我之所以离开了公司,是因为有一天,我突然‘醒了’,醒得莫名其妙却着实醍醐灌顶。我意识到过去的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哪里是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明明是人生看着我在它的手掌心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导自演自娱自乐,而且这位小丑还可笑至极地自鸣得意着。这种‘清醒’所带来的恐惧实在是太可怕了,等同于你意识到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一瞬间全都要推翻,过往的人生与岁月全成了笑话。于是我离开了公司,每隔几年换个地方,开过废品收购站、餐馆、小卖部、杂货店…然后就是那个仓库。”
藤校留学的才识与眼界,商场杀伐沉浮之后所获得的一切成就与经验,酒色、财富、权欲…没什么是不可抛,他抛不下的。
可能唯一没有放下过的,也就是心底里那个心动过却一直没下过手的赵美人。荣耀不能伴随一个人终身,可遗憾却能。
可这种不足为外人道,不为人知的遗憾,实在无伤大雅。
这就是连李隶都不被放在眼里,只一心咒着亲爹早死的李严修,对这位二叔李承满怀敬意,甚至忙不迭示好卖乖的原因。
能看透自己的人,没什么看不透。同理,能战胜自己的人,也没有什么战胜不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让人望而生畏的长辈,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站在李广穆身后。
李承今天白天拍在李严修面前的那份股权变更文件,有法律效益,剩下的问题不过是走流程空耗时间。
文件上有板有眼地写明了,李隶手上L集团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百分之十八给次子李广穆,百分之十留给三子李启辉,但因后者未成年这部分暂时不予交接。
而问题就在,李严修这么多年汲汲营营鞠躬尽瘁,甚至机关算尽,手上也不过握住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李严修的百分之三十确实大于李广穆自己的百分之十八,只可惜,后者半路天降的这位亲叔加半爹,手上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十八加十五等于三十三,大于三十,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算术题。
纵然这些看起来吓死人的数据在股市的集资空间里都不过是几个小的可怜的百分点,但在董事会具备足够的话语权,这就足够了。
双方都没有百分百的胜利,因为还有很多立场不坚定,有奶便是娘的小股东。那伙人除了当墙头草实在没什么大用,凑个决定性的百分之四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李广穆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到李隶面前脱了次衣服卖了次惨,然后对齐鸣撒了个信口胡诌的谎,接着走到这位二叔面前卖了个蠢。便轻而易举地和负重前行走了三十余年的李严修打了个平手,站出了个势均力敌。也难怪白天在那间办公室里,毒蛇都被逼得几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