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之后,在李启辉哭得声泪俱下的背景音之下,他和李严修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他没有主动退开视线。
开弓没有回头箭。
要么敌死,要么我活。
没有退路,不能后悔。
时间点滴向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陆续上演。
直至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赵宁在迷瞪间感受到有人在温柔地抚摸他,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宅子里他那位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却对他极尽温柔慈爱的女性长辈。也有点像他的祖父,纵然在记忆中赵昨并没有给予过他这种温柔呵护。
费劲力气睁开眼,在光晕迷离间,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季远。
距离上一次洗手间生死决别,已经过去了整整大半年。他重新回到季远的宅子服刑,坐牢也坐了半年。
而且整整病了半年。
说来他自己都有些惭愧,可惭愧不能治病。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大概也是A市的风水不适合他,犯冲。或者直接厚颜无耻一点,推给水土不服。总之,这大半年来…反复复,重重叠叠,最后家庭医生在叹了无数次气摇了无数次头之后,给出的最终结论是,内脏器官衰竭。
赵宁看到阔别已久的季远,想对他笑笑再喊一句师兄。奈何能量余额不足,发动不出这个技能。
季远的嘴边和眼下全是明显乌青,风度翩翩的钢琴王子实在难得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他刚从片场回来,连续几天的赶镜头才终于空出了这么一点点回来看人的时间。
当然,他迟迟没有现身,连天朝分量最重的传统节日同时也是象征着团圆的春节都没有露面。不仅仅是因为忙的原因,还有别的因素,那些因素关在他的左胸腔里,随着脉搏跳动。
一种叫作‘愤恨’的东西,让他不堪重负难以忍受,可他又没法大度到释怀。
只可惜这世上更残酷的事情,就是没有后悔药与时光机。这大半年来,季远的事业再蒸蒸日上,全加起来也抵不回这一刻的痛彻心扉与悔不当初。
平时从唐传递过来的文字和图片,甚至视频,包括张芮时不时地带回消息里,都没法这么直观地被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给震惊到。原来,所谓的情况不好,糟糕,越来越不好,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好…竟然是这样。
竟然最后只等到唐发来的‘你还是尽快回来看看他’这几个触目惊心的普通文字。
而他终于…才回来。
季远极尽温柔地抚上了赵宁的侧脸,心里刺痛一片,语气十分轻缓:“既然你这么不想活,干嘛还要这么委屈自己?”
赵宁想开口却有心无力,想对季远笑一笑发现也难以实现。只是用尽全力地睁开眼,看着他。
“你要走就走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赵宁,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赵宁感觉季远仿佛是要哭了,心里感慨万千,实在有些愧疚。不得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师兄要为我掉眼泪了,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用尽全力才把手掌移动到季远可以看见的位置,果然,季远把他的手攥进了自己的手里,低下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赵宁已然愧疚得无以复加,费尽所有气力也只吐出了气若游丝的‘对不起’三个字。
季远的眼泪滴落到了赵宁的掌心里,捧着他那只手掌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师兄错了,当初不该刺激你,不该打你的。我原谅你了,赵宁,我不怪你了。只要你能起来,配合医生把病治好,好好吃饭,师兄不生你的气了。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你不用这样,明明是我对你不住。
赵宁并没有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之后无理取闹的孩子,靠自残与自虐与家长抗争。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以‘在意’绑架,逼季远这个家长就范,让他轻易原谅过往的那些实在罪不可赦的过错。
洗手间那次,流失了太多血液。加上之前肩膀伤口的感染,甚至包括那次时间过长的溺水。
这些都是他不可控制的客观因素,消耗着他生命的客观因素。
赵宁没有说话,也实在说不出。
“你想听他的消息吗?你当初愿意回A市来,其实根本就不是回来服刑的。是因为他在A市,你还是放不下他,你还是…爱他对不对?”
赵宁很想反驳,奈何实在做不出这么耗能的举措,只能混混沌沌地任由季远抓着自己的手,听他自顾自地叙说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