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不是赵翳,他对周唯森从没有爱,自然谈不上恨。非要计较个清晰明了,大概还有两分感激。九年前世家覆灭之际,赵家孤立无援,赵昨、赵翳身陨,唯一一个在最后施舍了两分善意,给赵昨和赵翳收敛、立碑的,是周唯森。
这段记忆赵宁说不出口,于是便化成了一句轻飘又厚重的‘谢谢’。
赵宁往外走,身上依旧是那件他来的时候穿的浅灰色风衣,穿过陈列了艺术品的长廊,风吹起他的衣角,像动漫里面笔触精良的主角。
尽管他正在走向落幕。
前台小姑娘不光穿着,长得就像古典艺术品。她叫住了赵宁,掏出了一封颇像情书的信件。不等她开口,赵宁心下了然。周言景知道他来了这里,并且有新的信息想传递给他。
周唯森信守了承诺并没有向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小儿子提及赵宁过来的事情,但架不住前台小姑娘是言景男神的脑残粉。这么奇特且神秘的来访者,当然是忍不住献宝一样向自己的偶像进贡。
依旧是简短的两行字,所占的篇幅甚至比不上右下角那个龙飞凤舞存在感极强的签名。赵宁不懂明星经济,看完之后随手就把那个颇为值钱的签名信笺给扔进了垃圾桶。
面上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他和季远都知道,周言景动机不纯一直在挖坑设陷阱。但赵宁不得不承认,诱饵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甚至丝丝入扣。
周言景告诉他,什么时候,在哪个地点,可以见到李广穆。
一场晚宴,A市地标酒店。信件上写的时间是月底,但信是一周前来的。所以,确切的时间就是三天之后。
这相当于刚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么明显无事献殷勤的不怀好意,只可惜,连季远都打不醒赵宁。
时间卡得刚刚好,赵宁笑了笑,第一次意识到‘天意’这两个字为什么被这么广泛地提及与运用。
赵宁回到了季远的宅子,那里面依旧只有唐一个人,而且,他并没有寻问赵宁这凭空消失一周里的去向。
“你的手…你疯了吗!”唐这一年一直滞留在赵宁身边,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罗德和伊萨贝拉的嘱托。
这是赵宁第一次见识到唐的慌乱与气愤,他在对方这难得的情绪里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赵宁强行压下心里莫名的念头,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二楼回到了原先的卧室。
命运与时光真的一直在轮回,一年前,似乎他也是这样,从遥远的地方回来,推门而进,直接回到房间里睡觉。
赵宁这次累得实在厉害,基本是和一年前如出一辙地倒头就睡。而在他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迷糊与朦胧间,他感受到了自己右手上的异常触感。历史再次重复,唐依旧守在床边给他上药,做着杯水车薪的复健按摩。
“没用的。”赵宁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问出了口。“何必呢?”
十年前,他就在另一个身上学会了不要自欺欺人。这种程度的温柔与悉心,排除掉季远那种亲情依托,赵宁实在无法找到别的解释依据,除了感情。
“我愿意,我很高兴。”唐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
赵宁没有强行制止,只是继续看着天花板。“可是我不能接受。”
不能理所当然地坦然接受你所有温柔以待,更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这两者之前的因果逻辑没有明确顺序,可以对调。
“没关系,像朋友一样就可以。”
赵宁没有回答,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月底很快就要来了。
赵宁用持续性躺着的姿势迎接了那一天的到来,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养精蓄锐准备面对一切复杂的未知。
浴室的镜子已经被季远重新换上了全新的一块,身着西服的赵宁撑在洗手台上,在不间断地流水声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不是十年前,也不是一年前。
唐站在门边,就是当初张芮推开门在一地血水中看见命悬一线的赵宁发出尖叫的那个位置。“季好像知道你做的事情的大概目的,他真正生气了,所以才不制止你的。”
原来所有失望至极心死成灰的背后都是放任自由的听之任之。
“为了那个人吗?这是有价值的吗?”唐的天朝话显然还是不如季远熟练,虽然日常交流没什么大碍但总归会有一些奇怪的用词逻辑。唐问赵宁,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