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转圈呢?在同一个圈里面保持同样的速度来来回回地转,有什么意义呢?
裴元决定以上厕所的名义出去透气,他在后门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用吸管吹泡泡。冰冻过的瓶身化出水珠,手心很快变得又湿又冷,再过一会儿就冻得没有知觉了。在树干上又逮到了一只倒霉的蝉,捏紧肚子它就发出尖锐的叫声,松开声音就立刻停下,一捏一放,真正的活体喇叭。他随地捡了一只烧着的烟头送到蝉的嘴边。听说尼古丁有镇静的作用,说不定抽两口就不叫了。结果蝉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它剧烈地蹬腿,满口吱吱哇哇。
男孩难得捧腹大笑。但他也没有得意多久,动物的挣扎只持续了几分钟突然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裴元疑惑地捏它的肚子,用力过度从后尾爆出一串痰黄色的粘液来。
死了个彻底。赶紧刨个坑把尸体埋了,拔腿就往教室跑。
——殃及无辜,阿弥陀佛。
老师像是注意到了裴元身上的烟味,下课后把他拉到办公室谈心——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爸爸妈妈的事情是上一辈人的过错,和你没有关系,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不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老师说,也不要害怕求助,没什么丢脸的,知道吗?”
这是个很温柔的班主任,虽然布置起作业来如秋风扑落叶,但本质是温柔的。
裴元乖巧地点头:“谢谢老师,我挺好的。”
“叔叔家里住得还习惯吗?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小妹妹?两个人可以做个伴嘛。”
“他们对我很好,也很注意我的学习。”
就是希望我能早点滚蛋。
“有时间可以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
“小爱和我参加了文学社。”
包括社长一共只有三个人,下个学期他就能顺利升任社长,在简历上留下辉煌的一笔。
“等期中考试过了之后会有个物理竞赛,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竞赛……会很难吧?还是算了。”
没门。
“老师先帮你把名字报上去,有空你看看历年的题,拿名次是次要的,就当锻炼。”
“好,那麻烦老师了。”
啐,当个课代表有什么好处?尽是麻烦!
老师看着他的表情充满怜惜,裴元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他想说,老师你误解我了,我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其实是在对你想象中的我说话,你的好心也错付了。他手足无措,只能说她的确怀有莫大的善意和真诚。然而善意在裴元面前像那只蝉的尸体,只能让他生生打冷颤。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裴元直接回家。公寓里的警戒线已经撤掉了,隔壁的房门紧紧闭着,印有“瓦灰路街道派出所”的封条显得很碍眼。裴元将封条撕下来,撬门而入,通过窄小的玄关在客厅的地面上找到一圈白色的尸体线,男人的身形被勾勒得十分清楚。
脚边还有干涸的黑色血块。裴元在尸体线前坐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天幕完全黑下去。
他突然低声说:“你说他会在什么地方呢?”
男人艰难地呼吸,他只听得到声音但见不到眼前的男孩,大概脑袋里的视网神经已经被子弹碎成渣了。他动了动手指,指尖冰凉,生命的体征在他身体里迅速流失。他想象着男孩从月光下露出脸,那是张恐惧又兴奋的脸,还有一双颤抖的小腿。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敏感的男孩如临地狱。男人想象着这样的表情笑了,他费力地勾起唇,开口:“十三……”
“十几?十几什么?”
“十三……十三区……贸易行……”
男孩俯身凑近他的嘴边:“名字?”
“丹……丹拓。”
第2章 “我想请你杀了我。”
男人的五官显老偏凶,胡渣从两鬓包围颌部,嘴唇宽厚而深沉,是比较传统的硬汉款面相,也有人误认为摇滚乐手。他穿着发灰的涤纶长裤,黑背心外面罩着运动外套,一副风尘仆仆的背包客打扮,目光在巨大的招工信息板上逡巡过后,他走进旁边的快餐店。
这时候不是饭点,店里很清静,靠窗的一张圆桌上有两杯咖啡。男人坐了下来,咖啡的香气让他想起家乡一望无际的种植田,在10万英亩的黄土地上如翡翠海浪的灌木林闪烁招摇,待到收获的季节,赤红色的浆果可以堆成等人高。那里的人们世世代代以此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