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先冷静,康康他……他没有很痛苦……”
程西没有听完,他直接掀起了外套。康康青灰色的脑袋掉出来,他紧紧闭着眼,脸上血色尽失,和程西记忆里红扑扑的小脸蛋完全不同。程西伸手碰到孩子皮肤,它像清晨的玫瑰花瓣,冰凉而柔软。手指掠到鼻下,突然猛地缩回去,做父亲的脸上形成一个张惶而惊愕的表情,紧接着暴怒像积聚的乌云迅速围拢,吓得裴元两腿发抖。
“程西,让裴元走。”丹拓低沉的声音落在地上,显得室内更加安静。
程西真的没有听到,他两步冲到程夫人身前,揪着她的领子,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地好大一声响。他剧烈地喘息,狠狠地掐着母亲的脖子,手指深深地陷在丑陋堆叠的皮肤褶皱中。他厌倦这个女人了,她身上没有任何他感兴趣的东西了。他一直想搞清楚为什么作为母亲她可以这么厌恶自己的孩子,哪怕他身上的特质不招人喜欢,但是没有母亲会怨恨自己的孩子以至于让他去死。这些问题现在不重要了。
步枪还顶在程夫人的脑袋上,她的脸被打歪在一边,丹拓听到了她低沉的、奇怪的笑容。他想阻止发狂的程西,突然瞥见轮椅圆胎上奇怪的反光点,是从座位下方投射出来的。
那是个淡红色的、微小的圆点,跳动频率很快,丹拓没来得及多想,抬脚把轮椅往远处踹,拉着程西大喊:“趴下!有炸弹——”
爆炸的火光团成巨大的球体裂开,灰烟挟裹着冲击气流轰隆如雷。
裴元扑倒在地板上,热浪掀起他的头发,有玻璃碎片从他额头划过。浓烟灌进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视线是混沌的,皮肤热`辣辣地疼。怀里的遗体被他护在腹下,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压到它,以免碰坏了这个娇弱的灵魂。
“丹拓!丹拓!”他朝着迷雾深处喊了两声。
伸手拨开眼前的黑烟,他察觉到光线聚集的方式有点奇怪,正对面的墙体炸出了个窟窿,惨淡的日光从洞中收束。视线顺着光线往下,那块巨大沉重的房梁正砸在杀手的背上,只剩半个肩膀和头露在外面。程西灰头土脸地被推开在旁边不足五十公分的地方,表情不可思议。
裴元想也没想爬起来就朝着杀手跑。
丹拓看不清楚,他脑部供血不足,但耳边有由远及近的脚步,他怒吼:“走——”
他的身下,地板在颤颤巍巍地塌陷。
突然有东西碰到了杀手的嘴角,触感柔软温暖,带点苦涩的咸味,转瞬即逝。
程西把裴元拉开了,拽着人就往门外跑:“别过去!会掉下去!”
裴元尖叫:“救他!救——”
然后他看到地板塌陷了。顷刻,杀手的脸随着轰然下沉的房梁消失在地平线。
第16章 不断深坠,永无止境
“她腿上盖着毛毯,所以没有人看到炸弹藏在轮椅的座垫下面。她想和我同归于尽,可能是因为程彦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程彦是我亲哥哥,他走了一个月,我在家就躺了一个月,现在我妈也死了,操`蛋!我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但是我不能接受,这不是理由……”
“您知道她可能从什么渠道获得炸弹吗?”
“不知道,她平时只喜欢翡翠、皮草和葡萄酒,一定要希腊产的葡萄酒。”
“她以前有没有过伤害你、威胁你的生命的行为?”
“她知道我有保镖。”
“被害的儿童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我的侄子。”
“她为什么要杀这个孩子?”
“有传闻这个孩子是我的,她想报复我。”
……
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讯问耗尽了程西所有的精神和体力,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额前的刘海不断滴落汗水,律师谨慎地递上湿纸巾给他抹了把脸,那张严正、森寒的面具褪下后露出倦容。
但这还只是开始,他心想。
车子的空调开得很低,程西打了个哆嗦,秘书眼明手快地把风口关小。程西蜷在座位上,他觉得不舒服,嗓子又干又热,咽口水的时候有点疼,身体骨子里很冷,皮肤又是烫的。也许发烧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过秘书递过来的保温杯,热水从喉咙滑入食道,温暖了他的胃。他一边叹气一边闭眼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