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脚步声,保安停在封淇身边,纳闷地自言自语:“这小孩儿真怪。”
封淇转头看过去,那保安冲他笑了下,攀谈起来:“他来问我我们公司是不是招保洁员,我看他挺小,就问他多大了哪儿人,结果他吓得赶紧跑了。”保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憨笑着问:“我看着没这么吓人吧?”
封淇摇摇头,眼神聚焦在台阶前的地面上。
他走下台阶,捡起那孩子落到地上的一个小袋子,打开看了眼,里面有一堆零钱,竟然还有一张身份证。
封淇扫了几眼:外省人,十八岁,林初焰。
照片的人比刚才看到的健康了不少,脸上还有肉,没瘦成现在的样子。
封淇捏着这张卡片,在原地站了一分钟。
他瞥见那小孩又回来了,站在花坛旁边,死盯着他手里的身份证。
他瘦成一副叫人不忍心看的样子。身高也许有一米七左右,但因为瘦骨嶙峋,身材显得格外的小。但是却意外地长得不错,是个非常干净的男孩儿,双颊消瘦也挡不住他的精神劲,眼睛亮得跟白炽灯似的。
封淇不知怎么地想到了自己的高中年代,那段时间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废物一个而已。
封淇把目光大方地放到他身上。
小孩身上穿着件挺旧的薄外套,双腿微微地颤抖着,应该是冻着了。
封淇也只穿了件衬衫,外套拎在手里,他却像丧失了知觉,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感受到封淇的视线,那小孩儿咬紧下唇,神情紧张又隐约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
这小孩儿明显地属于有故事的那类人,封淇突然间生出一种陌生的情感,他浮现出奇怪的笑容,走过去像逗小孩儿一样对他说:“初焰,你东西掉了。”
林初焰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称呼,傻站着看向封淇。
封淇没再笑,只打量了他几眼,问:“冷?”
林初焰条件反射地摇头,但是却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
封淇眼神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细节,他把初焰的身份证塞回那个袋子里,又把袋子装进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外套口袋里。
他直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初焰身上:“穿这件吧。”
身上多了重量,尽管更暖和了,初焰还是很自然地想要推辞。
封淇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背影太过特别,初焰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有那么一瞬间,林初焰几乎觉得,拿走这件衣服,就像替他取走了一件身上的枷锁一样。
在这个昏沉阴郁的下午,封淇的背影浅淡得快要使人无法将他从这灰色的天色中辨认出来。
他远远地离去,与初焰的距离间横亘起迅速清晰起来的尖锐的车声和此起彼伏的人群的吵闹声,而封淇就像一团灰尘,浮在空气里,谁也捉不住。
初焰吃惊地想:这种感觉又来了。
三个月前,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逃离出来。第一次坐长途火车,从车站出来的瞬间就看到了这个人的巨幅海报,在车站对面的大楼上的电子屏幕里的封淇实在太过震撼人心。
那张脸冷峻而又立体,眼睛只不过直视着镜头,但他的目光却如同一道闪电,冷气逼人,穿越了熙攘的人群,直直射到人心底去了。
初焰那时候无法简单地用好看或不好看来描述那张照片,只觉得在路途中积攒的满身疲惫和担惊受怕全都实实地落到了心坎上。
那个晚上,他看着封淇的照片,嚎啕大哭。
初焰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拥有那样的眼神?绝望到不知生死,漠然得像一块石头。仿佛是你把所有的东西给他他都不会要,他什么也不想要。
人要是对什么都没有想法,还能活着吗。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初焰,渴望着好好生活,渴望着一个全新的未来,可封淇那个眼神几乎让他怀疑人生了,他差一点就要被封淇给打倒了。
尽管那张照片令他害怕,却仿佛又有着某种隐秘的含义总蛊惑着初焰去看它。
惴惴不安又情难自禁,初焰几乎每天都想着去看一眼,直到那副海报在几周前被换下。
他今天只是看到了招聘广告便来到这里,然而保安类似警察的盘问让他慌了神,生怕被发现自己的秘密,慌慌张张地跑开却碰到了海报中的人,他那时惊讶又隐隐地兴奋,甚至在刚才下意识地低声对封淇说出那句:“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