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隐约知道一点缪然过去的事——他并不幸福的家庭以及他从前那些不好阴暗的经历。而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季风出生在一个开放,温暖,充满爱和理解的家庭,他的母亲是司南学校的终身教授,而他的父亲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外科医生。
两个天差地别的家庭所走出来的人,在缪然的认知里,大家玩玩可以,真要在一起,他并不认为这种差异不会给两人的感情带来问题。
司南能理解缪然的担忧和惶恐,然而季风却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和不告而别感到茫然和惊慌失措。在缪然把他的电话号码都拉黑了过后,季风便毅然决然的拽着司南回国追妻了。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拽着。
司南回想了一下在回国之前他和季风的一次对话。
那时,他把缪然心里的担忧和不安统统跟季风讲了一遍,但平时逻辑清楚,思维理性的季风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近乎于耍赖的不肯承认他和缪然之间的差异,并且反复问司南:“真爱会被差异打败吗?”
司南只听得哭笑不得。
后来,他又问了季风一个问题。
说是一个问题,其实是好多问题并在了一起,而那些问题,曾经是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司南问他:“倘若是缪然现在后悔了呢?他就是爱着爱着突然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呢?可能就连你的存在都会让他觉得痛苦,你还会坚持要跟他在一起吗?”
然而季风听完只是皱着眉,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看着他:“Nan,你问的这些问题好没有道理。Muse为什么会爱着我的同时突然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爱我,可是我确信他是爱我的,所以你问的这些问题都不成立。还有,假如他真的会有一点后悔,那我会非常难过,可是我爱他,我可以忍受这些难过直到他回心转意,我坚信我的存在是为了让Muse得到幸福和守护,我不会允许自己让他痛苦的,所以你帮帮我好吗?”
季风洋洋洒洒的说了一串,司南只听进去了那一句“我确信他是爱我的”。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反复怀疑过他和陈森之间的感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刚分开的时候,他还能像季风一样确信的告诉自己,陈森是爱他的,他只是太伤心了,一时迈不过心里的那个坎而已,虽说现实看上去好像是无力回天了,但他心里一直抱着一丝企盼。
然而这企盼最终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他没有等来陈森的回头,当初分开的时候他一气之下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是他很快就后悔了,却苦于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直到他看到许旭发来的邮件。
司南在回信的最后附上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这种行为在他自己看来近乎于“不知廉耻”,然而他费尽心机,却终究没有换来任何成果,陈森已经对他“漠不关心”。
他不敢置信,继而委屈,愤怒,憎恨烽火燎原的将他从里到外烧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既恨陈森,又恨自己,在这种熊熊燃烧的恨意达到峰值的时候,司南偷偷买了张机票回国了。
彼时,他和陈森已经分开快一年了。
回国后,他径直去了D大,并且想办法混进了校园。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只是觉得太难受了,骨头的每一寸都像被碾碎了似的疼,心里空荡荡的吊着一个大洞,每时每刻都在往外泄露他的生命力。
那些曾被他拼命压制在灵魂深处的自卑与自厌此时全都挣脱桎梏,成倍的反噬了回来。心里有一道黑影日夜不息的拉拽着他,说要带他去解脱,但他手心里捧着那人曾对他的好,就是不愿意撒手。
他只想求一个答案。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当夜,司南混进学校后,在陈森住的那栋宿舍楼下站了一夜,抽了半包烟。
天快破晓的时候他数了一下,一共是十七个烟头。
离开的时候,司南多看了两眼他身边的那棵树。他忽然好羡慕这棵树,可以离那个人这样近。
在往学校外走的过程中,司南假想了一下,他想,如果可以,他想变成一杯水,一件角落里的旧T恤,一个哑巴的士司机,或者只是桌上的一支旧钢笔。
他想变成陈森的生活,哪怕只能静默不语。
司南在这种绝望的深情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即,一个说服他承受当下所有痛苦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