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远贵没有反应,但哭声却弱了。
司南笑了笑。
半年前,司远贵的亲娘因病去世。
老太婆生前对世上所有的人都尖酸刻薄,却唯独疼了司远贵一辈子,那真的是捧在心尖尖上都怕戳着他。可到头来,轮到她半抔黄土盖了顶的时候,司远贵别说为她撕心裂肺的哭上一场,潦草的葬礼从头到尾他连眼睛都没红过,这会儿却哭的跟被人糟蹋了似的。
司远贵哭着哭着就把自己给哭睡着了,司南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里索性起来取了梯子去把胡同口的灯泡给换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躺了还没俩小时,闹钟一响,只得又爬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饭馆上工。
司南打着呵欠出了门。
大院门口,邻居李婶家的早餐铺子已经摆好了。
他叼了根油条,又装了俩鸡蛋,付完钱,李婶又塞了杯热豆浆在他手里。
司南朝李婶摆摆手:“胡同口的灯泡我换好了,让我叔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慢着点。”
李婶的老公是搞货运的,几年前在高速上出车祸两条腿被截了大半,装上假肢才能勉强走路。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又有俩小孩在读书,没办法,李婶只好早上早早起来摆摊,中午晚上赶着去工厂里做活挣一家人的口粮和男人的医药费。
没人照顾,也没钱去做复健,男人只能每天吃完饭,自己拄着拐棍一步步重新学走路。
李婶笑着应了声好。
正午烈日炎炎,即使凉爽如临县,这种时候大街上一眼望去也看不到几个人。是以,女人安静站立在街边的形象就显得格外突兀而醒目,甚至于有点刺眼。
司南整个人空白了一秒。
很快回过神。
他把打包好的食物依次装进简易保温箱,码放整齐,刚骑上电瓶车,车把就被人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拽住了。
“咱俩谈谈?”
是冷静从容的语气,并无半分恳求意味。
司南侧过头看了女人一眼——精致的妆容,不菲的衣饰,优雅从容的就连耳朵边凌乱垂着的发丝都像是经过严密计算的。
够美。
他再怎么没见过世面,短短一眼,也足够他意识到女人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好。
刹那的恍惚。
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这让他瞬间愤怒,当即使劲一扭车把,连人带车猛射了出去。
女人被这股冲力猛地一带,模样狼狈的向前趔趄了几步,双膝一软,差点重心不稳跪在地上。
这股怒气一直持续到他把饭送到客人手上都没能消退。
“诶你不是……”陈森话还没说完,人就掉头走了。背影在楼梯拐角一闪而过,陈森拎着饭盒笑了:“跟谁这么大气性呢……”
屋里三姨喊:“小森,是送外卖的吗?”
“是。”陈森应了一嗓子。
把外卖取出来倒进盘子里,陈森拈了块鸡肉喂进嘴里:“啧,一般嘛。”
司南工作的饭馆每天会管一顿午饭。
他速度很快的吃完饭,准备收拾完自己的碗筷就去台球厅那边上班。
厨房里,饭馆的老板走过来,靠在洗碗池边上看他。
“外面那个女人你认识?”
“……”
老板又说:“我看她站那儿一天了。”
“……”
“我让她进来坐坐她也不肯,说是在等人。”
“……”
“我看你俩长的挺像的。”老板突然笑起来,“她该不会是你妈吧?”
司南手一抖,不锈钢碗掉落到水池里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老板悻悻的打了个哈哈走开了。
司南站在饭馆门口。
女人沉静望着他。
无声的僵持横亘在两人中间,司南压了压帽檐,走到街对面。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司南心里竟生出点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之感。
“跟我来。”他听见自己声音冷静的说。
江边的风很大,司南听到女人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骨灰就洒在这儿。”他说,“因为司远贵没钱给她买墓地。”
“是吗?”女人声音很轻。
司南知道她不在乎。
司蓁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