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哄笑,王磊仍然苦着脸,我刚好坐在他旁边,随口安慰了他一句,“别人送你你就拿着,又不是你要的,怕什么。”
王磊点点头,伸手从桌上拿了打火机要帮我点烟,我哪里敢劳动他,伸手去接。
伸出一半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叶岩?”
我推开椅子猛地站起来,站得太急,头有点晕乎乎的,我混糊地说,“我喝多了,出去走走。”
短短十几米的走廊,我走得七拐八弯,夏天的晚上难得的凉爽,一阵晚风吹过来,我燥热的头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搅成一团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思考的结果却让我浑身冰冷。
同样是接受财物,发生在王磊身上,或者是任何人身上,只要不是主动索要,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一旦发生在俞夏远身上,为什么我就那么愤怒和失望?
因为我对他一直抱着不起实际的希望。
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崇高、最美好事物的代表,我一直用那种不切实际的敬仰来爱着他,或者说,爱着我心里构筑出的美好形象。我把我所推崇的一切当成他,把一切珍惜到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加诸到他身上,却从来没考虑过他也许并不是我想象出的那个样子。
我不问他的过去,或许并不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而只是因为我害怕了解得多了,他同我心里的样子就会出现偏差。我利用他营造出一个梦幻一样美的世界,当这个世界破碎时,我失望、愤怒,于是就把这一切转嫁他身上,却根本没想过,这对他是多么不公平,又是多么的无耻和不可理喻。
我抬起手来,狠狠地删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想起那天的情景,想起那天我对他说的话,想起那天他夹在门缝里的手……
我再也站不住,向着公车站狂奔而去,跑到半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迎面开过来,我拦下车,说出了他医院的名字。
37
越过半个城市,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一扔,看也没看就向院子里跑过去。电梯还在十六楼,我没有耐心等,急匆匆地跑上楼,早过了下班时间,护士站里没有人,整个走廊都空荡荡的。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因为星期四是他值班的日子,我在值班室门口停下脚步,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然而他并不在里面。
走廊里静悄悄的,几个护士在护士值班室里打瞌睡,三号病房里传出很轻微的说话声,内容听不清楚,然而我立刻听出了是他。
我轻轻走过去,握在门柄上的手,涔涔的都是汗,我站了一会,才终于推开门。
他站在床边,面对着我再给十六床听诊,听到门响他抬起头,脸上现出惊愕的神色,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很快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帮病人做体检,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等他收起听诊器,才低叫道,“俞老师。”
他没听见似的,询问着病人咳血的情况。好不容易等到他交代好事情离开病房,我又叫他一声,他的脚步却毫不停顿,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
认识近他三年,只有两次他这样对过我,一次是我瞒着他考研,另一次就是今天。
那一次他看我的眼神冷如冰封,而这一次,他干脆看不到我了。
我跟在他后面追出去,不屈不挠地叫了他几声,可等到他停下来,一脸不耐烦地表情看着我时,我又顿时语塞,心虚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峙了半天,我终于说出口,“对不起。”
他挑起一边的嘴角,不是一个笑,只是赤裸裸的嘲讽,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然而还是挣扎着说道,“那天的事对不起,我不应该——”
我说不下去了。
“不应该把钱摔到我脸上,还是不应该说我无耻?”
不用他提醒我,我也清楚的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他仍然带着那种嘲讽的表情,把听诊器摘下来折好——我看到他右手手背上仍然没愈合的伤口,微微地红肿着。
于是我的心也给挤在门里碾压了一遍。
“夏远,对不起,”我根本想不到言辞来解释,只能重复这一句话,“对不起。”
他的另一边嘴角也翘起来,然而那个笑让我觉得,他还是不要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