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报考的是X医大。
中国最权威的医学学府,上一次我也想过要报考,到底还是缺了信心。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想试一试。
一夜之间,我好象突然开始能够承受失败了。
父母很不理解,几次打电话来劝我,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决定。那一年里我没有怎么回家,每天就是单调的两点一线——我没有再回大学去,我怕遇见他。
我那么怕见到他,但又那么渴望见到他,明明我们就在一个城市里,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却又无法逾越。我每天的休息和全部娱乐,就是整理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关于他的零碎的消息,然后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那半年里,我反反复复地想着过去的一切,越来越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他给予我的,其实远比我意识到的还要多。
研究生考试的前一个晚上,我辗转不能入睡,到最后还是跑回病房,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一个电话。
时隔半年再听到那得体又略微傲慢的声音,一瞬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呆呆地拎着听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我一直以为他会很快挂断电话,但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地和我僵持着,两个人都固执地沉默着,我能感觉到那根跨越了空间的紧绷的弦。
我们都在等着对方开口,但唯独有一件事他比不过我,那就是等待的毅力。毕竟我曾经带着那种美好又可笑的感情,执着地等了他三年。
“叶岩,”他难得的语气平和,“是你吧。”
我握紧了听筒,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坚持着不说一个字。
“今天早点睡,明天还要考试呢。”
平淡到漫不经心的口吻,却比任何温柔都更然让我感动。
“我挂了。”
电话挂的很干脆,我握着听筒,愣愣地盯着红色的话机,疑心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我再也没有入睡的可能,我跑到街上,花了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车,半年里第一次回到了附属医院。
今天是他夜班日子。
住院大楼对面,有一个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常有附近的白领带着笔记本在这里加班。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几百个窗口里,我准确无误地认出了他所在的那一个——于是四周的灯火都消失了,黑暗里只有那一个窗口悬浮在半空,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口,我知道那是他……
其实那只是一个比指甲还要小的光点,在这么远的地方,我能看见什么呢。
可我还是看到了。
我看到他的办公桌,永远一样的井然有序,书用海蓝色的简易书架码在左边,右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病例,最上面的一份一定是实习生写的,上面全是用红笔做的标记。左边的抽屉里有墨水和听诊器,再里面放着一次都没用过的公交卡……桌子每天要擦三次,每个边角都和他的人一样一尘不染,他总爱坐在靠右边的地方,习惯一转头就看见我,然后叫我去送文件,或者带一张报纸回来……
一整个晚上,我就坐在那个座位,出神地望着他的窗户发呆,直到天空破晓,灯光熄灭,我才慌慌张张地赶到考场,心里却觉得异样的宁静。
这半年来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宁静。
笔试的结果不难预料,我以中等偏下的成绩上了线,和笔试比起来,面试其实更加重要,因为那不是死背几本书就能取得优异成绩的。
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夏远曾经问我,一个医生出不出色,硬件看什么。
我说勤奋,他嗤之以鼻,顺手在我头上敲一下,“是看这里。”
他总觉得我会有作为,总觉得我聪明出色,我知道,就算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仍然是这样以为的。
我不想让他失望,也不能再让他失望。
他对我失望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
42
我联系了X医大的一位导师,邮件发出后,他要求我在面试前一周达到B城,和我面谈。我知道老X医大的作风——教授会和学生面对面地进行交流,以考查学生的素质人品,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传统竟然有人延续至今。
准面试进行的比想象中来的顺利,我从一个X医大的学姐那里得知,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了准面试的机会。我不是应届生,也不是名校毕业,我唯一的优势,竟然就是那三年做学生干部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