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野再次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过来帮忙端上桌时,瞧见的就是个陷入沉思,一脸苦大仇深,嘴里还不知念叨着什么的戚先生。一听见他声音,连着短促地“啊”了两声,一边躲闪着他探究的目光,快步从他身边蹭了进去。
徐闻野一头雾水地想笑,这是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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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土鸡汤果然深得戚铭欢心,饭前那点儿抽风似的愁绪一扫而空,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个汤喝起来总觉得比在城里买来炖要鲜些。他喝得有点儿猛,两碗下肚后,别说清淡的小菜,连饭也不肯吃了,只瘫在八仙椅上揉肚子。
徐闻野又盛了小半碗,拌上一筷子的米饭,挑了些鸡丝铺在上面,“缓缓再把这个吃了。”
戚铭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徐闻野三两下扒干净自己的碗,笑着叹气,拍了拍腿:“实在难受就躺下,徐老师给小朋友揉会儿。”
戚铭盯着他微微分开的紧实大腿,过了两三秒钟,居然真的靠了过去。徐闻野吃了一惊,捏着他薄软的耳垂调笑他:“怎么今天这么乖?”
其实倒不是今天,徐闻野仔细想想,在戚铭完全接受他后,原本对外的那些刻板印象,就像酷暑天里的雪糕一样迅速融化,最后只留一滩又甜又奶的雪糕水儿,尤其像现在这个戚小朋友。
外人眼里的戚先生有多像刚从冰柜里出来的冰块儿,现在他怀里这个闭着眼睛要揉肚子的戚小朋友就有多甜,惹得他总想尝一口,再尝一口。他一边给小朋友转着圈儿摸肚皮,一边慢慢同他说话。
“宝贝儿。”
原本合着的眼开了一条缝。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戚铭轻轻诶了一声,“你到我家的时候,不是看过照片么?”
“不是那种,”徐闻野说,“像你现在这样儿么?”
戚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了,还是那么轻的声音,像要睡着了似的:“我什么样儿啊。”
“我小时候……应该没有,”他想了想,又确定地说道,“没有过。”
“不过其实心里是想过的。”
徐闻野将一圈圈地揉改为了极轻地抚摸与拍打。
“但我妈妈她从不让我这样,她说男孩子,不能这样做。我那时候也不懂为什么男孩子不行,女孩子却可以,就像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喜欢穿女装一样。”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后来再大些的时候,裙子我能在卧室里偷偷穿给自己看,但是要说撒娇……”戚铭不好意思地自己先笑了,“如果没有对象的话,这个是完不成的吧。”
他在徐闻野面前展现出来的,是他内心里彻底放下伪装后,渴望呈现的姿态。他可以哭可以撒娇,可以穿着裙子在家中自由走动——这是他永远无法在常芹面前做到的事。不必再严格遵守常芹给他设立的“男孩子守则”,对于戚铭来说,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镣铐一般。
或许是物极必反,憋得太久,他在徐闻野面前不自觉撒娇软化的次数,比他原本心里设想的还要多。
徐闻野叫他“小朋友”的时候,他有点儿羞。倒不是因为徐闻野的措辞和语气,而是他发现自己这么个年纪,竟然对这个称呼还有点儿喜欢?
“这位小朋友,”徐闻野搓了搓他肉眼可见红起来的耳垂,“不难受了就把饭吃完,等会儿要是还有精神,带你出去玩儿。”
戚铭撑着他的腿,立即起了半个身子,惊奇道:“大晚上的,哪儿去?”
“等会儿告诉你。”徐闻野顺势逮着人互相巡逻了一遍口腔,“保证你没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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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下车时,戚铭留意了一下,这里不像城里小区,每家每户挨着,站院子里顺着路眺望,最近一户人家也只有巴掌大点儿,徐闻野说那就是他叔伯家,天亮去山上做活,傍晚才回。
距离感在天黑后加重,四周都是不同层次的黑,像轻一笔重一笔点下的墨,唯有柔和淡黄的灯光透过窗帘,如同一只暂歇的萤火虫,远近也摸不清了。
戚铭穿着睡觉时脱下的西装外套,在院里树下等徐闻野。八九点对于这儿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将近休息,纵然如此,他还是不安地拢了拢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