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里有小半杯浅蓝色的酒,不知道是不是陈朔没喝完的。他忽然想到,在陈朔被他以“和室友说好了不留人过夜”的理由赶走的时间里,陈朔是不是就坐在这里,一个人慢慢地喝酒?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元一平认真地说:“我们有五年没有见过面,如果不是五月份那次在长沙碰着,可能以后的五年,十年,几十年,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你明白吗?”
“得了吧,”唐庆宇摆手:“你也——二十七了,是吧?你以为这辈子……能有多少个五年十年呢?说得这么轻巧。我给你说,陈朔就是忍不住了,你俩五年没见,他就忍了五年,他忍不住了嘛。”
“忍?”元一平嗤笑:“你说的忍,就是不断找人上床?还是上午给我哥扫墓晚上找人开房?”
“唉……”唐庆宇偏过脸去咳了两声:“你怎么就抓住这事过不去,他和你在一起之后保持忠诚就行了啊。”
元一平摇头:“你不懂。”
唐庆宇看看元一平,没说什么。
元一平知道他肯定在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陈朔不就是多睡了几个人么。大概唐庆宇不明白的是,他们的生活曾经历过多么巨大的苦难。
元一平相信对于他自己也好对于陈朔也好元一智的离世都是一场巨大的苦难,这苦难来得猝不及防,同时又不容反抗。那时候他们都痛苦,都无助,都崩溃。
然而陈朔很快走出了这场苦难,开始他纵情声色的新生活。元一平被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一直是那个蹲在医院走廊的拐角里偷偷痛哭的17岁男孩,他陷在那种痛苦无助和崩溃之中,十年也没有缓过来。
所以,尽管在十年前的扎啤摊上,元一智把陈朔介绍给他的那一刻开始,陈朔对他而言就是特殊的;尽管现在陈朔为他辞了工作出了柜发疯一样乞求他的温柔和爱意;但是,不行。
不行。
他无法理解陈朔。理解比爱更难。
“你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唐庆宇忽然笑骂道。
元一平抬起头,就见陈朔站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垮着肩膀,也看向元一平,但目光有些躲闪。
他竟然回来了。
元一平猛地站起来。
陈朔像是被元一平吓了一跳,他没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冲元一平温柔地笑了一下,小声说:“一平,你……吃晚饭没?我们去吃点什么?”小心翼翼里夹杂着过于明显的讨好和窘迫。
唐庆宇相当恨铁不成钢:“陈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走吧,”元一平说:“去吃饭。”
唐庆宇笑嘻嘻地:“你俩也别光吃饭啊,吃完饭干点别的……”
推门走出酒吧,空气陡然变得凛冽。秋风迎面而来,元一平扭头,见陈朔就穿了一件长袖T恤,也不知道冷不冷。
“去喝点汤吧。”元一平随手指向不远处的羊肉馆。
“嗯,好。”陈朔眼睛里带着些笑意。
两人进店,元一平点了一大盆清炖羊肉。没一会儿羊肉就被端上来,两人各自吃肉喝汤,一时间谁都不说话。
直到羊肉汤散发出的乳白色热气渐渐稀薄,元一平才开口,说:“你总要上班吧,不可能一天天耗着。”
陈朔点点头。
“还有,你爸不是腿还摔伤了吗?你把你爸妈留在甘城自己跑出来,你不管他们?”
“我……”
“陈朔,”元一平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平静温和:“我们好好谈一下。”
陈朔抿着嘴:“嗯?”
“第一,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懂吗?我觉得应该首先把这件事说明白。第二,你在这儿跟我耗着,没意义的,并且也会影响你的生活,是吧。”
陈朔一愣,急忙说:“你给我个机会,我们试一试,一平,我们——”
“没必要,”元一平打断他:“并且我也不想和你试,陈朔,我不喜欢随便地‘试’。”
“……我已经知道错了,”陈朔沉默几秒,说:“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是错的……我已经知道了,我承认。以后我不会再出去和别人……可以吗?”